然而，就在羅耀宗剛想起身向康樂的辦公室走去之時，一個念頭突然閃過他的腦海，讓他像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一樣，瞬間又坐回了座位上。
    他想到了康樂與袁向陽之間的關係。誰能知道他們兩個人在私下裏有沒有具體的謀劃呢？說不定他們早就對柴機廠的事情進行過深入的探討，甚至可能已經有了應對之策。
    羅耀宗心裏很清楚，光是康樂在城北的那處私宅，袁向陽就獨自去過好幾次，而他作為康樂的親信近臣，卻一次都沒有去過。
    這讓羅耀宗不禁開始懷疑起自己在康樂心中的地位，以及他對柴機廠事件的了解程度。或許，他所知道的隻是冰山一角，而真正的內幕遠非他所能想象。想到這裏，羅耀宗感到一陣寒意從脊梁上升起，他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如果此時向大老板反映情況的話，會不會引起袁向陽的誤會？要是讓他覺得自己也是個像艾金鍾一樣熱衷於打小報告的刺頭，說不定會在大老板麵前參上一本……
    想到這裏，他沉悶地歎了一口氣，將艾金鍾交給他的材料鎖進了抽屜。
    華燈初上，石梁城的另一邊，龍寶區兩江口附近的一條逼仄小巷內，燈光昏暗，顯得有些陰森。
    陳東萊走在前麵，他的身後緊跟著老相識劉滿倉一家人，劉滿倉的妻子緊緊牽著兒子劉家樂的手，小心翼翼地走著。
    當他們來到一扇鐵門前時，陳東萊停了下來，伸手去推那扇鐵門。不知是因為年久失修還是其他原因，鐵門在移動的過程中發出了一陣沉重的嘎吱聲，仿佛在抗議著被人打擾。
    這突如其來的聲響讓劉家樂略微有些局促不安，他的小手緊緊抓住母親的衣角，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恐懼。
    劉滿倉的心中也不禁湧起一絲擔憂，這地方看起來實在有些破舊和偏僻，真的適合請領導吃飯嗎？
    陳東萊似乎看出了劉滿倉的疑慮，他苦笑一聲，解釋道：“這是楊區長選的地方，他說這裏好就好在僻靜，不會太引人注目。嗯，往左邊走就到了。”說完，他帶頭向左拐去，劉滿倉一家人也隻好跟著他繼續前行。
    眾人穿過長長的過道，終於來到了目的地。遠遠地，他們就看到楊紫雲的秘書已經站在門外，似乎正在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一見到客人，秘書立刻熱情地迎了上來，滿臉笑容地招呼著陳東萊一行人。他引領著大家走進了一棟略顯陳舊的民房，這棟房子看上去有些年頭了，牆壁上的塗料已經剝落，露出了裏麵的磚頭。
    然而當他們推開門進入屋內時，卻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屋內裝修奢華，大理石地板反射著水晶吊燈絢爛的光芒；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嘈雜的喧鬧聲和酒杯碰撞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讓人感覺仿佛置身於鬧市之中。
    “楊書記，哦不，現在應該叫楊區長了。實在不好意思，我們遲到了十多分鍾，還請您千萬不要怪罪啊。”陳東萊一臉歉意地說道。
    身著黑色夾克、身材略有浮腫的楊紫雲笑著擺了擺手，說道：“沒關係，沒關係，這地方確實不太好找。你們能找到這裏，已經很不容易啦。”
    “這家館子做的烤魚是我們石梁一絕，很多市領導都來過這裏聚餐。”
    雖然陳東萊還隻是市府辦的科長，但楊紫雲卻沒有絲毫輕視之意，思慮再三，連連起身寒暄。
    陳東萊知道，這種地方應該就是石梁本地官員的“秘密基地”了。這種類似於會所的隱蔽餐館，在九十年代和新世紀初為數不少，大部分隻用於接待本地的領導。直到後世的八項要求公布之後，才逐漸消失於領導幹部們的視野中。
    不多時，這場飯局的攢局人明月照終於到場。她一身灰色緊身西裝，外邊披著厚實的黑色呢絨大衣，手裏拎著公文包，顯得時尚而幹練。
    “主角到了。”陳東萊笑著拉開主陪位的座椅，請明月照落座，而後向楊紫雲和劉滿倉一家人介紹道：“城投的明經理。”
    楊紫雲算是江自流的老部下，此前在工作中和陳東萊交往不淺，已經得知了這位新晉總經理的底細。
    但即使再有心理準備，此刻的他也不禁有些啞然。這就是全市最年輕副處級幹部嗎？
    要不是此前已經從陳東萊口中得知，她的父親是影響力不小的省領導，隻怕此時就要做極端猜測了————一般而言，頗有姿色又被快速提拔的女性幹部，多半都是坐上了某位大領導的“升職器”。
    一旁的劉滿倉也是分外眼紅：當然不是對明月照容貌的眼紅，而是對她小小年紀就爬上實權領導崗位的眼紅。
    這含著金鑰匙出生的vip，還真就不一樣！二十四歲就解決了副處級，也不知道自己四十二的時候能不能混一個副處……
    ……
    酒過三巡。略有醉意的楊紫雲正高聲發表講話：
    “東萊，真要我自己評價啊，我覺得還是在教育局工作舒服。”
    “自流市長第一天開會，就反複強調經濟增速，說實話，這方麵我還不怎麽搞得來，這不正想向全市增速第一的、永安的幹部請教一番嘛？”
    見楊紫雲主動舉起酒杯，劉滿倉此刻表現得受寵若驚，趕忙站起身來：“楊區謬讚了，永安的取得的成果，還得歸功於自流市長的大力支持，歸功於望北書記和藏鋒書記先後兩任英明領導。”
    他劉滿倉也是個察言觀色的主，在飯桌上聽了那麽久的對話，也猜到了楊紫雲對康樂的蔑視；此刻根本不敢提到這位地委書記的名字。
    另一邊，陳東萊與明月照適時挑起話題，維持著酒桌上熱烈的氣氛；見楊紫雲臉上已經浮現出淺紅色，他起身牽著劉家樂的手，回到座位坐下，對身旁的新晉區長說道：
    “楊區，永安的教育情況你是知道的，這兩年經濟雖然快速發展，但教育水平沒有跟上，確實不盡如人意。”
    “正巧滿倉同誌的孩子馬上要讀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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