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夕陽的餘暉灑在永安縣投資公司的正門口，宋顯揚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臉上卻洋溢著暢快的笑容，在經開區管委會主任王貫、縣投公司總經理夏春風的熱情簇擁下，緩緩地從大門走了出來。
    站在不遠處的羅耀宗，目睹著這一幕，心中的怒火如火山一般噴湧而出。他緊緊地咬著牙關，仿佛要將自己的門牙都咬碎似的。
    這幾周來，他一直在腦海中幻想著一個場景自己站在永安縣的街道上，自信滿滿地為省領導講解永安縣經濟社會發展的情況。他覺得，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永安人，領導來到永安，理應由他來負責接待和講解。
    然而，現實卻給了他一記沉重的耳光。負責講解的人並不是他，而是那個陳東萊！這讓羅耀宗感到無比的憤怒和不甘。
    “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他出了這個風頭？”羅耀宗在心中不停地呐喊著，“我才是永安人！我家在永安已經深耕了一百年！”
    正當羅耀宗在心中憤憤不平的時候，那輛考斯特已經緩緩地啟動，逐漸駛離了永安縣城，沿著318國道，朝著石梁市區的方向疾馳而去。
    坐在考斯特裏的宋顯揚，並沒有察覺到羅耀宗的不滿。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還不足以影響到他的心情。他靠在座位上，微閉著雙眼，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
    這時，坐在他身旁的王藏鋒適時地在他耳邊輕聲提醒道“從永安縣城到石梁市區，車程大約在一個半小時左右。我們大約會在六點半之前抵達今天晚上入住的魚泉賓館。按照石梁市委方麵的接待安排，晚餐會同步在魚泉賓館內舉行。”
    “餐飲上從簡安排，四菜一湯就行。對了，把康樂和江自流叫上一起吃，我想聽聽他們對國企改革的意見。”
    宋顯揚昨天就沒怎麽睡好，今天在永安轉了一整天，眼下多少有些疲憊，當即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宋省長為我們做主啊！嗚嗚……”
    “世道不公！世道不公！”
    宋顯揚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醒來的了。他隻知道一睜眼，就是差點讓他氣到眼前一黑，再次暈過去的場景
    原本熱鬧喧囂的國道，此刻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與寂靜交織的怪圈。幾千名失業工人如洶湧澎湃的潮水，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將他所坐的中巴車圍得密不透風，仿佛一隻困在牢籠中的野獸，動彈不得。
    前排負責開路的警車已經拉響了警笛。紅藍色的報警燈交替閃爍，夾雜著刺耳的嘯叫聲，將黃昏的天色印染得血紅一片。
    中巴車被圍得水泄不通，車身在工人們的推搡下微微晃動。康樂和江自流麵色凝重，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馬上接陳行舟！不是說了提前安排警力嗎？！”江自流氣急敗壞地朝著傳呼機那頭斥責道“接市公安局，找你們的政委秦彪！”
    一旁，站在擋風玻璃前的康樂看著眼前的駭人場景，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雖然工人舉著的標語上，大都是寫著“反對裁員”、“打倒工作組”、“反對中船工業收購”的字樣，但其中也不乏有人喊出“追究賣廠賊袁向陽責任”的口號。
    “好在矛頭不是我。”康樂在心中暗道。當著省領導的麵，鬧出了這麽嚴重的群體性事件，自己多少是要吃一個嚴重的處分，但畢竟矛頭不在他身上，說不定還有機會，能僥幸保住工作……
    一旁，站在最後方的羅耀宗已經踮起腳尖，興奮地看著眼前的場景反對裁員？那就對了！
    反對裁員就是反對市委工作組，就是反對支持中船工業收購柴機廠的江自流，換句話說，就是反對主持裁員工作的陳東萊！
    說不定能借此機會，借題發揮，直接讓陳東萊這顆喪門星掃地出門！
    最好是免去他的副處級職務！不，不僅如此，最好把他發配到神溪縣的大山了看猴子……
    宋顯揚沒有說話。透過車窗，他能看到工人們那充滿渴望又帶著質問的眼神，那眼神仿佛一把把利劍，直刺他們的內心。車窗外，工人們的呼喊聲、咒罵聲此起彼伏，如同一陣陣洶湧的波濤，衝擊著他們的耳膜。
    國道兩旁的樹木，在黃昏的餘暉中投下長長的影子，像是一排排沉默的見證者。樹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低聲訴說著這些工人的不幸遭遇。
    工人們手中高舉著的橫幅，在風中獵獵作響，如同他們心中那團燃燒的怒火。他們的臉上寫滿了憤怒、焦慮與無奈，歲月的痕跡和生活的重擔，在他們的麵容上刻下了深深的溝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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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東萊觀察到，在場的群眾應該再一千人以上，部分職工穿著柴機廠的深藍色工裝；手中拿什麽的都有，舉橫幅的，拿扳手的、扛撬棍的，甚至還有群眾扛著一副棺材。
    饒是前世經曆過不少這般場景，眼前的景象也讓他心中不由得一沉按照這個架勢，且不說他陳東萊本人，就算是江自流和康樂二位，多半也會交代在這裏！
    夕陽漸漸西沉，餘暉也越來越暗淡。國道上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仿佛一點火星就能引發一場大火。工人們的呼喊聲、咒罵聲與遠處偶爾傳來的汽車喇叭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悲壯的交響曲。
    而中巴車內的領導們，則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們知道，這場風波必須盡快平息，否則將會引發更大的社會問題。
    宋顯揚擺了擺手，示意在場的領導幹部保持安靜，隨即對王藏鋒說道“把車門打開，我下去和群眾說幾句話。”
    “省長，太危險了！”
    “顯揚同誌，我們市委有能力把事件處理好……”
    車上陷入了空前的寂靜。江自流膝蓋一軟，差點癱軟在地上，幸好多年的處理突發事件經驗讓他保持了最基本的鎮定。他扶著座椅，穩住身形，開口勸阻道
    “省長，群眾現在正值情緒上頭的當口，部分抗議職工手中又拿著管製器械，此刻下車，絕對會有危險。”
    宋顯揚扶了扶額頭，沒有再與下屬們爭論，隻是深深看了一眼王藏鋒“把車門打開。”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工人見領導向自己走了過來，激動之下，主動迎了上去，聲嘶力竭地叫喊道“我們為工廠奉獻了一輩子，說下崗就下崗，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啊！”
    他的聲音帶著顫抖，那是對未來的恐懼與迷茫。人群中響起了一陣附和聲，大家的情緒愈發激動，有人開始用力地拍打著車窗，那“砰砰”的聲響，仿佛是他們對命運不公的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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