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轉眼間已到九月。隨著康樂和江自流的相繼離去，原本熱鬧喧囂的石梁官場，就像被澆了一盆冷水一般，瞬間變得冷清起來。
    新的市委書記陝山已經正式到崗就職。據市委辦公室和市政府辦公室的工作人員透露，這位從省委辦公廳空降而來的領導，其執政風格與前任大相徑庭。
    上任之初，他並沒有像通常的新官那樣急於收攏權力、探測虛實，而是選擇積極與其他同僚進行溝通和協調，竭盡全力去彌補之前由於一二把手之間激烈爭鬥而導致的官場裂痕。
    然而，此時的陳東萊似乎對這些事情完全提不起興趣。他已經返回了永安縣茅屋鄉陳家溝，悠閑地躺在竹椅上，目光有些空洞地望著遠處江麵上來來往往的客船，仿佛整個世界都與他無關。
    就在八月底，柴機廠也迎來了它的新歸宿——被正式移交給了中船工業公司。在簽約儀式當天，新任市長張飲冰親自蒞臨現場，當著眾多來賓的麵，鄭重宣布原石梁柴油發動機廠的黨委正式解散。
    黨委已經解散，陳東萊這位組織部長，自然也就沒了去處。
    雖然中船工業的領導也挺欣賞他，先後多次遞來橄欖枝，邀請陳東萊出任新組建的“中國船舶工業發動機製造公司”的領導；甚至連副總經理閻維文都曾出麵，表示願意為他協調，進入中船工業在吳淞的總部工作。
    但陳東萊並沒有輕易點頭，而是在一眾同僚錯愕的目光中，掛著一個市府辦給的副調研員的名頭，直接回了老家。
    遠處，一個身著破舊衣裳、行為舉止有些粗俗的大媽正雙手插在兜裏，臉上流露出一種不屑一顧的神情。她的目光落在了身邊那個手持農具的年長男人身上，然後用一種略帶嘲諷的語氣說道
    “老頭子啊，你瞧瞧他們陳城家，也就是這兩三年風光了一下罷了！你看看這陳東萊，之前還吹噓自己在市裏當大官呢！結果呢，嘿！一聲不吭的，居然就這麽灰頭土臉地跑回來了。”
    大媽的話語引起了一旁那個蹲在水泥地上抽煙的年輕小夥的注意。他抬起頭，整理了一下自己那頂鍋蓋頭，嘴角泛起一絲嘲弄的笑容，接著說道
    “我可是聽大綱哥說了，這陳東萊在市裏可是犯了大罪啊，而且還得罪了省裏的大領導！所以直接就被免職了！”
    聽到這話，那位年長的陳家老輩不禁無奈地歎息了一聲，搖著頭說“真是世事難料。你還是少在這裏說風涼話吧。人家東萊畢竟也幫了咱們村子不少忙呢。別的先不說，就說村東頭的那座小學，如果沒有東萊去縣教育局那裏說情，恐怕多半是建不起來的喲！”
    “爸，您別不信啊！”鍋蓋頭年輕小夥滿臉怒容，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劣質香煙，然後用煙頭朝著陳東萊的方向指了指，“您看看他，那可是犯過事兒的人！”
    說著，他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突然提高了聲音“您知道什麽叫免職嗎？就是免去職務！他陳東萊現在已經不是什麽領導了，就是個平頭老百姓！”
    老爺子聽了兒子的話，半信半疑地把鋤頭插進土裏，站直了身子，皺起眉頭問道“真的嗎？免職？”
    鍋蓋頭年輕人見狀，更加生氣了，他瞪大眼睛，對著老爺子喊道“我還能騙你不成？那免職的文書我都親眼看到了！上麵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在空中比劃著，似乎想要把那份文書的樣子描繪出來。
    老爺子還是有些不相信，他喃喃自語道“老四家的陳大綱，之前就和老大家不對付。他會不會是故意騙我們的呢？”
    聽到這話，鍋蓋頭年輕人的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他怒不可遏地吼道“爸，您怎麽這麽糊塗呢！那個陳大綱有什麽必要騙我們？他說的都是事實！以後您可千萬別再和這種人來往了，免得沾上了晦氣！”
    說完，他像是還不解氣似的，又狠狠地把煙頭扔在腳下，用力踩滅，仿佛那煙頭就是陳東萊本人一樣。
    正午，太陽逐漸毒辣起來。陳東萊把自己的竹椅收拾好，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家中。一般這個時候，爺爺陳江洋已經為他準備好午飯了。
    陳東萊的父親陳城是永安中學的教師，九月份已經開學，自然是沒時間陪他在村子裏常住的。母親梁梅是縣醫院的護士，連寒暑假都沒有，更不可能每天守著他。
    還不等他定神，隻見兩個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現。不是旁人，正是他陳東萊的二伯陳垣，二嬸劉淑芳。
    劉淑芳的臉上，已經沒有了以前見到陳東萊時的敬畏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嘲弄與不屑“這不是天之驕子陳東萊麽？不在市裏當大官，怎麽有空回陳家溝過活了？不會是被人趕回來了吧？”
    爺爺陳江洋麵色一凝，沉聲訓斥道“胡說些什麽東西？”
    二伯陳垣則是憤恨地瞥了一眼侄兒“天殺的東西，淨會欺負自家人！爸，你不知道正名那小子被陳東萊整成了什麽模樣！自從被他塞進了畫廊鄉的護林隊之後，就再沒有過過一天安生日子；去年還在山裏摔斷了腿……”
    陳東萊靠在木沙發上，神情慵懶而倦怠“陳正名自作孽，有此一遭，也算是報應了。”
    這句話直接把劉淑芳惹得勃然大怒，抓起笤帚就往陳東萊身上打去
    “混賬東西，以前看你當了官，偏偏還要忍你三分；現在犯了天大的禍事，灰溜溜滾回來了，居然還在長輩麵前擺譜！我今天偏偏要打死你這個不知禮數的狗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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