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唐慶偉仔細端詳一下眼前這位年輕的領導，就見陳東萊突然站了起來，徑直走到茶幾旁。
    他順手拿起了那個暗紅色的老式熱水瓶，輕輕擰開瓶蓋，將熱水緩緩倒入茶壺中。隨著熱水的注入，茶壺裏發出了一陣輕微的咕嘟聲，熱氣也隨之升騰起來。
    唐慶偉見狀，急忙快步上前，有些局促地說道：“陳縣，還是讓我來吧？”
    然而，陳東萊卻似乎並沒有在意唐慶偉的提議，他臉上的笑容依舊如春風般和煦，一邊繼續倒著水，一邊說道：
    “這是我上次去匯川出差時帶回來的江陽白茶，你之前在匯川讀了好幾年書，應該對這種茶的味道不陌生吧？”
    唐慶偉連忙在對麵的沙發上坐下，身體略微前傾，雙手有些不自然地放在膝蓋上。當陳東萊將斟滿的茶杯遞到他麵前時，他有些手忙腳亂地接過，由於太過緊張，茶杯差點沒拿穩，有幾滴茶水不小心灑在了外麵。
    “沒，沒怎麽嚐過。”唐慶偉的聲音略微有些顫抖，他低著頭，不敢直視陳東萊的眼睛，心裏暗自懊惱自己的失態。
    唐慶偉並不是沒聽說過江陽白茶。隻是自從父親去世後，他家的經濟狀況就每況愈下，生活變得十分拮據。如果不是有當過副縣長的外公和姨夫時常接濟，恐怕他們一家人早就難以維持生計了。
    在匯川讀大學的那幾年，唐慶偉的日子過得異常艱難。他每天都要為了學費和生活費而發愁，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去品嚐這些。
    與此同時，陳東萊也在趁著這個機會，仔細地端詳起眼前的這位秘書來。
    細皮嫩肉，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為他增添了幾分斯文和儒雅。雖然他的長相稱不上是玉樹臨風、貌比潘安，但也算得上是五官端正、相貌堂堂了。尤其是他的眉眼之間，與王藏鋒剛下基層時的模樣有幾分相似，顯然還沒有完全從象牙塔的庇護中走出來。
    然而，與目前躊躇滿誌的王藏鋒不同的是，唐慶偉的神情和體態中似乎透露出一種頹廢的氣息。他的肩膀微微下垂，仿佛背負著千斤重擔，整個人都顯得有些萎靡不振。想必他之前一定是遭遇了某種挫折，才會如此消沉。
    他抬了抬手，示意唐慶偉不要緊張：“別太拘束。我癡長你一歲，把我當成兄弟來看便是。”
    唐慶偉還是那副受寵若驚的態度，半邊屁股坐在沙發上，小心翼翼地把脊背挺得筆直，心道：“領導這多半是客套話，若真把他當兄弟勾肩搭背，隻怕下午就被開除了。”
    他趕忙把胡思亂想拋諸腦後，謹慎地問道：“陳縣，我也是初來乍到，第一次當秘書，很多事情肯定做不好。您在生活和工作上如果有特殊要求，還請示下，我一定銘記在心。”
    陳東萊嗬嗬一笑：“早上九點準時上班，下班時間待定。你可以早到一個小時做準備。茶葉放在櫥櫃第二層，白天上班泡白茶，晚上熬夜喝普洱；上午到班後，幫我去府辦拿幾份報紙，除了兩報一刊之外，江安日報和石梁日報都要。其他的要求，等在工作中遇到了再說。”
    唐慶偉從兜裏掏出了一個小便簽本，將陳東萊所提到的內容一一記錄，隨後開口問道：“陳縣，今天的日程安排……”
    “上午批閱文件，下午去縣財政局調研。”
    下午一點五十五分，從桑塔納副駕駛上下來的唐慶偉深吸了一口氣，貼心地為領導拉開了車門。
    開江縣屬於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哪怕已經連續兩三年經濟增速倒數，財政收入依舊能在全市排到前列。前年趙乾坤和鄭安民等人還在任的時候，便早早為縣委常委們配齊了車子。縣委書記和縣長都配了皇冠，一般常委配了桑塔納。
    財政局長盧雨燕是土家族女性幹部，同時也是全縣少有的、擁有本科學曆的幹部。憑著這麽多光環，三十五六歲的年紀，便當上了核心部門的一把手。
    見到陳東萊從桑塔納走下，這位女局長收斂了原先不屑的神情，臉上重新掛滿了笑容：“陳縣，我代表縣財政局一百四十三名職工歡迎您的視察。”
    幾人在門口寒暄了一陣，盧雨燕親自在前引路，將陳東萊迎入了財政局的三層小樓內。唐慶偉緊跟在領導身後，一邊為領導拎包，一邊傾聽陳東萊和幾位財政局領導的談話。
    “去年的赤字呢？我記得一月份的時候，已經向縣工行借過一筆款了吧？”
    盧雨燕趕忙答道：“收入四千二百萬，支出五千一百萬。赤字為九百萬元。”
    五百萬，這已經是不小的數字了。要知道最北端的通秦縣，去年的財政收入才剛破五百萬元，居然隻是開江縣的赤字的二分之一。
    陳東萊眉頭一皺，語氣也嚴厲了幾分：“怎麽會有五千一百萬的支出？縣裏有什麽重大工程開工嗎？”
    開江縣人口不過五十二萬，比永安縣八十六萬的人口少很多，那麽財政支出相對也會少一些。
    永安縣去年的財政支出也不過才兩千萬出頭，哪怕加上城投平台的一千多萬，也比不上開江縣的支出。
    盧雨燕麵色一沉，知道這陳東萊看著年輕，內裏似乎並不好糊弄：“主要是經開區的三通一平工程開銷太大，加上縣裏對部分來開江投資的公司予以資金支持，導致財政赤字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