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廟路派出所所長辦公室裏，煙霧繚繞，氣氛沉悶而壓抑。所長正對著滿臉是血的紋身大漢拍著胸脯打包票，信誓旦旦地要將周不醒和陳東萊關上一年半載。就在他那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架勢達到頂峰時，辦公室的房門卻被“砰砰砰”急促地敲響了。
    “進！”所長不耐煩地吼了一聲。
    一名提審周不醒的民警滿頭大汗地推門而入，他臉上寫滿了驚恐，身體微微顫抖著，手裏緊緊攥著一個小黑本。
    “所、所長……他、他的證件……”那民警語無倫次，聲音裏帶著明顯的哭腔，將手中的警官證遞到了所長麵前。
    所長不耐煩地接過，低頭一看，原本滿不在乎的表情，頓時凝固在了臉上。他那張常年被酒精浸泡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眼神中充滿了震驚與忌憚。
    “匯川市公安局……副政委……”他喃喃自語著，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周不醒的身份，就像一道驚雷，在他的腦海中炸響。匯川市公安局，那是省會城市的公安係統，是整個江安省公安係統的排頭兵，支隊副政委更是妥妥的副處級幹部。他一個小小派出所的所長，在周不醒麵前，連個屁都算不上。
    所長猛地站起身來，那把老舊的木椅發出“吱呀”一聲刺耳的響聲。他下意識地就想去審訊室見周不醒一麵，親自道歉，把這尊大神給請出去。
    笑話！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就能當上支隊副政委，這種角色絕對是省會的天龍人！
    但他的腳剛剛邁出一步，又硬生生地收了回來。他那雙渾濁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心裏立刻有了新的算計。這裏畢竟是他的地盤，是天城區的聖廟路派出所。
    他若是因為對方一個副政委的身份，就嚇得屁滾尿流，豈不是要讓手下人笑掉大牙？而且，他背後的靠山，天城區人大常委會的副主任，也絕不會允許他如此輕易地認慫。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恢複了一貫的威嚴，隻是那份威嚴，怎麽看都有些色厲內荏。他瞥了一眼紋身大漢，清了清嗓子，一副剛正不阿的樣子，高聲說道：
    “沒有人可以違背法律肆意妄為！不管是警察，還是老百姓，隻要犯了法，都必須接受法律的製裁！你放心，老弟，我一定依法辦事，絕不偏袒任何一方！”
    紋身大漢大致知道所長為什麽突然變了臉——今晚把他打成豬頭的小子，多半真是公安幹警！但看到所長那副嚴肅的樣子，他也不敢多問。
    所長轉過身來，對那民警說道：“去！繼續提審！有什麽情況，隨時向我匯報！還有，去把那個叫陳東萊的，也給我好好審，問清楚他有沒有參與打人！”
    就在聖廟路派出所的所長還在自以為是地拿捏著局麵時，魚泉飯店的另一個包廂裏，一場關係天城區權力格局的飯局正在進行。
    天城區公安分局局長萬建國，正對著幾位副區長和區政協主席推杯換盞。他端著酒杯，臉上掛著謙卑的笑容，畢恭畢敬地向幾位前輩請教著。
    “各位領導，我來天城區也一年多了，工作一直謹小慎微，生怕給組織添麻煩。眼看著就要年底了，這副區長的位子，我也……”萬建國沒有把話說完，但他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萬建國五十出頭，正是人生最焦灼的年紀。他一年前從市公安局空降到天城區，擔任公安分局局長。
    本以為隻是個過渡，很快就能解決副區長的職務，進而成為區裏的實權領導。然而，他卻遇到了一個巨大的阻力——天城區區長梁麓。
    這位女區長可了不得。當過地委書記陸茫茫的秘書，之後被下放到石梁日化廠擔任廠長。由於在任期間成功推動了日化廠的產業轉型與債務疏解，與柴機廠一地雞毛的慘烈狀況形成了鮮明對比，因而得到了市委看重，直接從廠長的位置上，轉任天城區區長。
    萬建國知道，這位梁區長可謂是天城區的“土皇帝”，根基深厚。她此前與天城區公安分局的常務副局長關係交好，屢次在市委組織部力推這位常務副局長上位；奈何公安係統屬於垂直管理，萬建國憑借著自己在市局裏的關係，成功讓市公安局局長陳行舟點頭，謀到了這個位置。
    這下可就得罪了梁麓。她看不慣內定給親信的位置被萬建國這個外來的“和尚”搶占，因此一直卡著他的副區長職務——你市公安局可以決定區分局局長的人選，但副區長的提名，你們總歸幹涉不了吧？
    萬建國為此心下焦急，這才想方設法，在年關將近的時候，組織了這場飯局，希望能得到區裏其他領導的支持，從而解決自己的副區長問題。
    “各位，龍寶和夔州區的分局局長，都已經解決了副區長待遇了。沒道理讓我……”
    萬建國的話剛剛說到一半，他放在桌上的大哥大，卻突然響了起來。那沉重的機身，在木桌上發出“嗡嗡嗡”的震動聲。萬建國有些不悅，他拿起電話，看到來電顯示後，整個人頓時僵住了。
    “市委政法委？”他下意識喃喃道，隨後比了個手勢，讓在座的領導們安靜下來：“政法委嶽書記的電話。”
    包廂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萬建國強壓下心中的震驚，按下接聽鍵，將大哥大放在耳邊。
    “喂，嶽書記，我是萬建國……”他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