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開江縣委縣政府大樓，縣委書記杜洪波的辦公室裏，氣氛凝重得像是結了冰。
    煙灰缸裏堆滿了煙頭，茶杯裏的茶水已經涼透，杜洪波坐在辦公桌後，雙手按著太陽穴，臉上寫滿了疲憊和焦慮。
    在他的對麵，坐著幾位縣委縣政府的親信，包括縣委組織部長黃大強、常務副縣長關聲印等人。他們都低著頭，沒有人說話，空氣中隻有沉重的呼吸聲。
    “你們說，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辦？”杜洪波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絲無力。
    他的話，就像是一塊石頭，投入了平靜的湖麵，激起了千層浪。但沒有人敢接話。他們都知道，杜洪波所承受的壓力，已經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1993年的統計數據已經出來了。開江縣的生產總值排名，從全市第二跌落到第三，並且即將被天城區超越，這讓杜洪波這位“一把手”承受了巨大的政治壓力。
    要知道，在官場上，經濟數據就是一把手們最大的政績，而排名的下降，則意味著他的能力受到了質疑。更何況，這不僅僅是數據的問題。杜洪波從市委書記陝山的一位身邊人那裏，打聽到了一則讓他心驚膽戰的消息。
    陝山明確表示，如果開江縣的經濟狀況，直到今年一季度結束，還未出現明顯好轉，那他將不得不對開江縣的兩位主要領導，也就是杜洪波和關聲印，做出職務上的“調整”。
    這對於一心想要更進一步的杜洪波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他知道，這不僅僅是來自市委書記的壓力，更是來自更高層麵的考量。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拿出有效的措施，挽救開江縣的經濟頹勢，否則，他與關聲印的前途，都將徹底斷送。
    在這片壓抑的沉默中，坐在角落裏的組織部長黃大強，終於開口了。他的臉上，也充滿了焦慮，但他的眼神，卻異常堅定。
    “杜書記，我有一個建議。”黃大強沉聲說道，“我們必須立刻，馬上，向縣農行施壓，讓他們將原先承諾的二百六十萬元貸款，剩下的那一半，也就是一百三十萬元，快速撥付給紅城能源科技公司。隻有這樣，才能加速紅城能源在開江縣的廠區建設。”
    他的話，讓在場的人都精神一振。紅城能源科技公司，是開江縣去年招商引資的重點項目。如果這個項目能夠順利落地，並且投產，那將對開江縣的經濟，起到巨大的推動作用。
    事情並非一帆風順。縣農行的行長，最近一直對黃大強頗有怨言———那位行長在對紅城能源科技公司進行盡職調查後，發現這家公司的經營狀況似乎很不穩定，甚至有破產的風險。因此，他遲遲不敢撥付剩下的貸款。
    而紅城能源科技公司的分公司經理張豐裕，也表現得十分強硬。他明確表示，如果開江縣政府無法兌現當初的承諾，將剩下的貸款和資金支持全部撥付到位，那麽他們將不會進行任何投資，甚至可能撤資。這讓黃大強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他知道，如果他強行施壓，讓縣農行撥付貸款，那他就是在冒著巨大的風險。如果紅城能源科技公司最終破產，那這筆貸款就成了壞賬，縣農行行長也會被問責，到時候，他這個組織部長，也難辭其咎。
    然而，如果不施壓農行提供貸款，那紅城能源科技公司就無法落地，杜洪波的政績，也將徹底泡湯。
    作為杜洪波的左右手，他肩負著為縣委縣政府解決各種難題的重任。如果杜洪波垮台，他的政治生命也勢必難以延續。
    杜洪波似乎對黃大強的建議頗為心動，他的麵龐上逐漸浮現出一絲希冀的神色。然而，就在他準備開口回應之際，一直沉默無言的縣長關聲印卻突然插話道：“杜書記，老黃，依我之見，這個方案恐怕難以奏效，或者說其力度尚顯不足。”
    關聲印的語調異常沉穩，沒有絲毫的波瀾起伏，但他的話語卻猶如一盆刺骨的冰水，無情地澆滅了杜洪波心頭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
    杜洪波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下來，他麵露不滿之色，質問關聲印道：“老關，你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你覺得我們還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不成？”
    關聲印緩緩地搖了搖頭，他的態度依然冷靜而客觀。接著，他有條不紊地分析道：“杜書記，我並非認為這個辦法一無是處。隻是，它所能產生的實際效果，恐怕相當有限。即便我們最終能夠成功地促使紅城能源科技公司正式落戶開江縣，並順利投產運營，我個人估計，他們最多也僅能為我們帶來區區一千萬的投資額而已。”
    他的話，讓在場的人都愣住了。他們原本以為，紅城能源科技公司，是一個巨大的希望，但關聲印的話，卻讓他們陷入了沉思。
    “而天城區呢？”關聲印繼續說道，“我得到的消息是，他們今年一季度的增量，至少要達到三千萬！也就是說，我們開江縣，要想勉強守住第三的位置，一季度的增量，至少也要達到三千萬！而紅城能源科技公司，最多隻能給我們帶來一千萬的增量。這還遠遠不夠啊！”
    關聲印的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杜洪波的心上。他原本燃起的希望，瞬間被澆滅了。他這才意識到，他所麵臨的困境，不僅僅是紅城能源科技公司的問題，而是整個開江縣產業結構的問題。
    看著窗外那片漆黑的夜空，杜洪波心頭湧起一股巨大的無力感。他知道，這場經濟上的博弈，他已經輸了。而他，以及開江縣的未來，都將在這場博弈中，被徹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