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大雪天住山裏,不得凍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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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孫頭佝僂著腰,走到一棵被砍了半天的樹前,伸出凍得通紅,全是裂著口子的手指,哆哆嗦嗦地量了量樹幹的直徑,又繞著幾棵放倒的樹走了走,踢了踢樹墩子,嘴裏念念叨叨地計算著。
    半晌,他抬起頭,臉上所有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寫滿了絕望。
    他抖抖索索地舉起一根手指,對著錢向東,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
    “東子,完了,全完了……”他另一隻手也抖著,艱難地比劃著,“今天一天,砍的這點木頭,撐死了……也就二十方啊!我的老天爺……今天這個死樣子幹下去……”
    “十天!十天也他娘的……湊不夠數啊!”
    “轟”的一聲,老孫頭這句話像一塊巨石砸進了結了薄冰的死水潭。
    所有還在麻木揮動斧頭,拉扯鋸子的人,動作都僵住了。
    十天?
    十天也湊不夠?
    那他媽這活兒,還有啥幹的!
    夜色如墨,雪粒子又密了起來,打在臉上針紮似的疼。
    下山的隊伍死氣沉沉,比上山時更加緩慢,沉重。
    沒人說話,隻有粗重的喘息、踩雪的咯吱聲,還有偶爾壓抑不住的歎氣聲。
    一天拚死拚活,凍掉半條命,才弄回來二十方木頭?
    十天……十天能湊夠兩百方?
    鬼都不信!
    錢向東走在最前頭,軍大衣裹得死緊,背卻佝僂著,每一步都像踩在爛泥裏,深一腳淺一腳,那點當隊長的精氣神,早被風雪刮得一點不剩。
    這次的任務的確很艱難。
    錢向東也沒把握,能按時交出這麽多木頭。
    陳興平跟在他爹陳明德身邊,沉默地走著。
    陳明德腳步有些虛浮,這一天掄斧子震得他虎口裂開的口子鑽心地疼,寒氣順著裂口往裏鑽,整條胳膊都是木的。
    大家夥幹了一天,都疲憊得不行。
    身體累也就算了。
    但是不少人都覺得,十天根本不可能砍夠這麽多木頭!
    這絕望比風雪更冷,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肩頭,壓得人抬不起頭,喘不過氣。
    不是怕苦怕累,是根本看不到頭!
    看不到一絲完成的希望!
    回到村裏,各家門縫裏透出微弱昏黃的光,像一隻隻疲憊的眼睛。
    沒有往常收工後的喧鬧,沒有歸家的輕鬆,隻有一片死寂。
    偶爾有門軸發出“吱呀”一聲輕響,有人影迅速縮回去,門關得更嚴實了。
    陳興平推開自家院門。
    灶屋裏透出暖黃的光,帶著柴火煙氣令人心安的暖意。
    王秀蘭和林允棠都沒睡。
    聽到院門響,王秀蘭幾乎是立刻掀開了灶屋的厚簾子,探出半個身子。
    “回來了?快!快進屋!”她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急切,目光飛快地在陳興平和陳明德身上掃過,確認手腳都在,沒缺胳膊少腿,才稍微鬆了口氣,但眉頭依舊擰著。
    林允棠抱著新禾站在裏屋門口,新禾已經睡著了,小臉恬靜。
    林允棠的臉色在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嘴唇抿得緊緊的,看向陳興平的眼神裏全是無聲的詢問。
    陳明德一屁股重重地坐在灶屋的小板凳上,摘下那頂濕透的狗皮帽子,頭發裏蒸騰著白汽。
    他長長地、帶著顫音地籲出一口氣,那氣息渾濁沉重,仿佛把一天的憋悶和無力都吐了出來。
    “咋樣?”王秀蘭一邊麻利地往灶膛裏塞了把柴火,讓火燒旺點,一邊緊張地問,眼睛緊盯著陳明德灰敗的臉。
    陳明德沒抬頭,隻是把凍得裂著血口子的手伸向灶膛口跳躍的火焰,聲音沙啞得厲害:“忙了一天,還不夠二十方。”
    這話一出,王秀蘭也不知道該回啥了。
    灶屋裏瞬間安靜了。
    隻有柴火劈啪的爆裂聲,格外刺耳。
    好半晌,她才猛地吸了一口氣說道。
    “老天爺啊,”她喃喃著,“兩百方……十天……這哪是任務,這是催命符!”
    林允棠抱著孩子的手也緊了緊,懷裏的新禾似乎被勒得不舒服,在睡夢中輕輕哼唧了一聲。
    她連忙放鬆手臂,低頭輕輕拍撫著孩子,再抬眼看向陳興平時,那雙清亮的眸子裏,全是心疼。
    陳興平沒說話,默默脫掉外麵濕冷的棉襖,寒氣激得他打了個哆嗦。
    他走到灶膛邊,挨著他爹坐下烤火。
    今天一天的時間,大半都耗在了路上。
    上山,深一腳淺一腳,一個多時辰。下山,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抬著傷者,更久。
    真正能掄斧頭的時間,掐頭去尾,少得可憐。
    雪深難行,每一步都是力氣。
    那凍得比石頭還硬的木頭,每一斧下去,震得骨頭縫都發麻,效率低得讓人絕望。
    如果……如果不用每天這麽來回折騰呢?
    找背風的山坳,砍些樹枝,搭個窩棚,點上篝火,也能熬過去。
    雖然冷,但省去了來回跋涉的苦頭,能集中精力砍樹。
    住在山上雖然冷些。
    但是隻要把火燒得旺旺的,大家夥兒也能對付一晚上。
    “爹,”陳興平突然開口說道,“不能這麽幹下去了。”
    陳明德正盯著灶火出神,被兒子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抬起頭,:“啊?不這麽幹……還能咋整?命都快豁出去了……”
    王秀蘭和林允棠也立刻看了過來,她們知道,興平這是又有主意了。
    “光在路上,一天就耗掉快一半的力氣。雪厚難行,來回一趟,比砍半天樹還累。到了地方,手腳凍僵了,斧頭都掄不利索。這樣下去,別說十天,二十天也懸。”
    “得住在山裏。集中人手,搭棚子!就在伐木點邊上!省下走路的時間,省下凍僵的功夫!一天,當兩天用!”
    “搭棚子?”
    王秀蘭倒吸一口冷氣:“住山裏?那……那不得凍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