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帶走了。”
    “你為什麽不攔著！”靈韻急得不行，語調都高了起來。
    “她是修羅殿的白司主！我們惹不起的人！”
    “我管她媽的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帶走小師弟！”
    靈韻真人破口大罵，狠狠瞪了靈卿真人一眼，提劍追了出去！
    靈卿真人久久站在雨裏，看著麵前的素白靈堂，雨中白綢被風吹動，感覺似乎什麽都亂了套了！
    他咬了咬牙，終於也轉身奔了出去！
    這場雨越下越大，賓客們滿臉詫異議論紛紛，卻不知道到底玄天劍宗當中到底出了什麽驚天悖逆的大八卦！
    賓客當中，一道暗紅身影悄無聲息地穿行而過。
    靳明煙披著隨意從路邊拽來的鬥笠和蓑衣跑得飛快，她躲在人群當中看到了發生在靈堂外的一切，她不知道霍雲川為什麽會跟一個陌生的女子走的那麽近，但她作為藥師閣未來的繼承人、醫術首屈一指的大夫絕對能夠保證一點：霍雲川一定中了毒！
    她始終不相信自己崇拜多年的斷水劍主會忤逆弑師，如今遠遠看這一眼她已經猜到了當中端倪，假如他中了毒的話，這件事當中勢必有隱情。
    所以她必須盡快找到霍雲川！那個女子雖然表麵看起來時時刻刻都在護著他，可卻總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殺意，靳明煙在雨中不停的跑，飛翔在她頭頂的黑色烏鴉艱難地穿過雨幕在為她指引著方向。
    躍鯉山的前山是宗門所在，而後山西北峰巒險峻，懸崖陡峭，除了天氣晴好時會又弟子們偶爾來修煉和采藥，在雨雪這種惡劣天氣，幾乎不會有人前來自找麻煩。
    白榆的身形閃動，扶著霍雲川落在懸崖邊，霍雲川一落地就站不穩往地上摔，白榆來不及拉住他，隻能蹲下用肩膀護住他，霍雲川整個人已經濕透了，臉上卻蒙了一層灼燒的紅暈，白榆感覺到不對，將他半扶半拖拽到一棵大樹下，用指尖蹭了蹭他額頭，明明渾身冰冷，可他的額頭卻格外滾燙。
    這一場大雨似乎讓他的傷勢直接發展到了難以控製的地步。
    霍雲川無力地靠在白榆肩膀上，連喘氣都異常艱難，他半睜著眼辨不清方向，隻摸索著拽住了白榆的手平靜地說：“送我走吧。”
    白榆感覺到他的手都在抖，這三百年裏，她見過歇斯底裏的，悲傷絕望的，痛苦悔恨的，卻從未見過如此平靜決定赴死的靈魂。
    她想說些什麽，可動了動唇卻發現什麽都說不出來。
    最後隻是並起雙指，如同此前那麽多次的交易一樣，點過眉心喚起沉睡的焚魂印，在契約完成的一瞬間，在他的靈魂深處蓋下烙印。
    “一念為渡，一念為惡……”，她喃喃低語著，卻意外感受到眉心那股灼熱力量的不安和猶豫。
    霍雲川卻感覺到自己身上仿佛燃起了滔天洶湧的烈火，那一瞬間能將世界焚燒殆盡，痛苦肆無忌憚地撕裂他的每一寸皮膚，混合著灼熱和寒冷，他不禁抬手按住了眼角，那裏似乎是一切焚燒的來源所在……
    白榆努力壓抑下焚魂印力量的不安，將灼熱調動起來，五瓣紅蓮的印記在她眉心凝聚成型，她雙指印著紅蓮的火焰，正落向霍雲川的眉心！
    “與爾為念，一諾……”
    沒念完的咒法被憑空奔來的如雨劍氣打斷，白榆煩躁地揮袖用一身淩厲刀意抵擋劍氣，可沒想到一道劍氣之後竟然又來一道，兩道疊加之下竟然硬生生將白榆的刀意全數撞碎，兩道劍氣再無阻礙，徑直朝著白榆撞來！
    白榆想躲，卻突然胸口抽痛起來，感覺到四肢百骸都被烈火焚燒，她傾身硬生生咳出了一口血！
    霍雲川此時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撲上去護住了白榆，他清瘦的背影擋住了劍氣，瞬間炸開的劍氣將他們一起往懸崖下掀去！
    靈韻真人此時才隨著磅礴劍氣落了地，上前卻隻來得及拽住霍雲川的一片衣襟！
    嘶啦一聲衣襟斷裂，一片薄紗之外，霍雲川已經抱著白榆一起墜入了仿佛見不到底的深淵之中！
    “小師弟！”靈韻真人徒勞的朝著山崖盡頭伸手，一邊發出哀嚎。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靈卿真人靜靜地站在他身後，露出陰謀得逞的笑意。
    白榆隻覺得自己正在往世界的最深處沉落而去。
    在以往的噩夢裏，她總是不停被火焰吞噬，焚燒殆盡，灼熱滾燙……而終於有了一個新的夢境，升騰的火焰終於被水熄滅，不是波濤洶湧的海，而是沉靜到幾乎絕望窒息的深淵。
    火焚的痛感消失，可越下潛越黑暗，光是奢侈品，連同聲音一起被泯滅殆盡。
    胸口的痛感愈發清晰，像有一團棉花堵在那裏上不來氣，白榆的意識漸漸模糊，她好像聽見笑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年輕女孩縹緲而歡快的笑聲，她說，“喂！你到底會不會遊水啊！”
    她覺得那個聲音很熟悉，可她想不起來那是誰。
    關於從前所有的記憶都在三百年前那場大戰當中被抹消幹淨，她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時候記憶便是殘缺不全的，唯一記得的念頭隻剩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話……
    “一定要找到他”，又或者是“一定要找到她”，分不清要找的人到底是誰，是戀人，是親人，是朋友，又或者是仇人……無論如何，一定是對於她來說很重要的人。
    可是愛還是恨都無關緊要，現在她什麽都記不起來了。
    遺忘與記得變成了她此後三百年人生當中唯一的執念，執著足夠讓時間停滯不前，將她殘破的靈魂與生命一同定格在了那一刻，從此沒有過去，也不會有未來。
    她就這麽不停的往下沉，昔日畫麵一幕幕在腦海中翻湧。
    直到一雙有力的手穩穩托住了她的臂彎。
    白榆終於從無邊無際的黑暗沉寂當中睜開了眼，迎麵抬頭看到的就是望著她的霍雲川，他的眼眸當中倒映出從水麵上投射下來的一線光亮，灼灼明亮，如同徹夜未眠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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