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雲川下頜繃得很緊，麵色依舊蒼白，看得出也在盡量強撐，此時不是糾結前因後果的時候，白榆拽緊了他的手，跟他一起往上浮去。
    他們浮出水麵的地方是一片深潭，周圍是聳立詭異的石林，山崖環繞四周，看起來將整個天空都壓得很低。
    或許是山崖底下流水將他們衝出去了很遠，遠到白榆根本辨認不出來自己到底這是到了哪兒，滿身濕漉漉的感覺讓她極為不悅，拍著身上濕透了的大袖衫眯著眼睛打量四下情形。
    石林泛著微微紅色，峰巒疊翠甚至瑰麗。
    霍雲川踉蹌著倒在一塊生了青苔的石頭旁邊，他也不再硬撐著，咳出一口血來，終於長長鬆了一口氣。
    白榆挑眉看他：“謝了。”
    “不必客氣”，霍雲川按著胸口靠著石頭坐了下來，他抬頭迎著白榆的目光清澈又坦然，“你還沒取我的命。”
    “你又能看到了？”
    白榆在他麵前揮了揮手，霍雲川便平靜地看向她的手指，頷首點一點頭，“嗯”。
    “還能聽到？”
    白榆有些詫異地湊近了盯著看他，“你這該不會是回光返照吧？”
    霍雲川無聲揚起嘴角，竟然少有的露出一點平淡笑容，聲音還是溫柔的：“有可能的。”
    “生意還沒做成，你可不能死。”
    白榆嘟囔著四下走來走去，衣服濕的太難受，她嘴上說著生意，眼神當中卻在四下掃來掃去，試圖撿幾根淺灘上的樹枝，隻是剛下過雨的天氣實在是過於潮濕，她好容易把它們堆在一起試圖打個響指點火，可沒想到火光隻亮了一下就熄滅了。
    “怎麽回事？”白榆又試了一次，還是點不亮，她悻悻地抱怨：“平時都是一點就著啊。”
    “柴太濕了”，霍雲川慵懶地看著她點火一邊嘴上指點，他看起來很是清閑，像個甩手掌櫃。
    白榆瞪他：“我用的紅蓮業火，水都能點著才對。”
    “可現在就是點不著”，霍雲川聳了聳肩，語氣軟軟的，“怎麽回事呢？”
    “你行你上啊！”
    白榆已經開始暴躁了，第三次還是點不著，她氣得使勁踹了柴火堆一腳，把潮濕的柴火踢了一地。
    霍雲川看似笑得更開心了：“我可不會用火。”
    “算了”，白榆已經完全失去了耐心，隨意拍打了衣衫和袖子，朝著霍雲川走去，“還是先跟你算算賬吧。”
    霍雲川整個人都靠在石頭上，半仰躺著，眯著眼看著白榆背著光朝自己走來，久經黑暗的眼睛剛剛適應了光亮，心下倒是有種無比釋然的感覺。
    他動了動，啞著嗓子應道：“好。”
    白榆並起雙指蹭過眉心，準備將被打斷的契約再度開啟，可她卻陡然一愣，從未有過的情況竟然是焚魂印完全沒有回應她默念的召喚。
    三百年來的第一次。
    眉間的灼熱和心中的業火都沒有如同預期那般出現，冷冰冰的死一般寂靜。
    白榆詫異地摩挲著自己的眉心，完全感受不到一點點熟悉的氣息，“怎麽會……怎麽回事？”
    霍雲川意外發出一聲悶哼，按著胸口的手不禁落在眼角，驟然浮現的滾燙感讓他仿佛整個人被放在火裏焚燒一般，指尖在眼角一摸卻如同著了火，下意識往旁邊彈開卻無意落在了剩下的半堆濕柴當中。
    “砰”的一聲竟然點著了！
    白榆和霍雲川一起看過去，循著那團離奇燃起的火光一切感覺都變得荒誕起來，霍雲川難以置信地盯著指尖上被灼燒過的痕跡，白榆則穿過冉冉火光看到了他眼尾之下那一抹清晰熟悉的紅色印記。
    五瓣紅蓮焚魂印！
    妖冶又明亮的印記不知何時從她的眉心轉移到了他的眼尾，一切都來的突兀，但似乎又有跡可循。
    白榆難以置信的回想起霍雲川第一次將她護在懷裏的時候他們緊貼的眉心與眼角，好像從那時候開始就有了異樣的溫度在肌膚緊貼時浮現，隻是當時她心裏想著別的，卻錯過了那點細微的征兆。
    再然後……
    她努力去回想從山崖墜落時生死邊緣的細節，那時候焚魂印就已經開始有些莫名躁動，她起初還不知道那股不安分感到底來自於何處，現在她都明白了。
    她被玄天劍宗的劍氣所傷，霍雲川撲上來護住了她，劍氣襲來時打斷了她的施咒……
    深藏於她靈魂當中的烈火被無盡深潭的水熄滅，三百年主動回應了她的執念的焚魂印，如今做出了新的選擇。
    到底是什麽樣的執念讓焚魂印轉移了新的主人？
    突然心中的恐懼就被如同野草燎原一般點燃了，白榆有些膽戰心驚的想，如果失去了焚魂印，大祭司不再需要她，她是不是就無法再留在執念司？
    她的執著，她活下去尋找答案的目的，是不是都要終止於此？
    她不怕死，可是她害怕失去自己的執著。
    那一刻白榆看向霍雲川的目光中都帶了殺機，她甚至在心中暗暗想，如果他死了，焚魂印是不是就會回到她這裏來了？
    “這是什麽？”
    就在白榆心中盤算的同時，霍雲川已經感覺到異樣，撐著往水邊挪動了幾步，終於在深潭水麵倒映當中看到了眼尾一抹鮮豔的紅。
    他記得他看過這樣的畫麵，這分明是白榆眉心印著的五瓣紅蓮，是她要與人結下契約時才會出現的印記，“結契的標記？”
    “我還想問你呢！”
    白榆完全沒有想跟霍雲川耍心眼子的念頭，她是個習慣打直球的，上前一把拽過他直接抵著後背按在石頭上質問：“焚魂印為什麽在你身上？”
    “……”
    霍雲川雖然能看到也能聽到了，可他依然是重傷之人，虛弱的完全不是盛怒之下的白榆的對手，咬唇強忍著後背傳來的巨大痛感，被迫揚起脖頸落在白榆手裏，像是待宰的天鵝。
    “不、不知道。”
    白榆上前掐著霍雲川的下巴端詳著他眼尾的紅痕，心中的怒火一分一分蔓延開來：“一而再再而三的壞我生意，還弄壞我的衣服，現在還敢打焚魂印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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