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與死有時候不過是一瞬間的事，看似輕飄飄的，實際上要邁過那道關口，卻是重若千斤的。
    霍雲川現在仿佛就站在那個生與死的關口，一邊是來自地獄深處的呼喚，仿佛在說，隻要邁出那一步，便再沒有痛苦與折磨了。而另一邊是他心中久久盤繞不去的承諾，他答應過白榆，他會努力試著活下來，盡管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可他還是不想放棄。
    甚至能聽到血液從身體裏流出的動靜，就像是滴水的鍾漏，一滴一滴透支的全都是自己的生命。
    因為意識太過恍惚，他甚至連對痛苦的感覺都不那麽靈敏，在水中沒有掙紮也沒有呻吟，隻是覺得冷。
    太冷了，仿佛感覺全身上下都要頃刻間結冰。
    幾乎要把身體凍僵的寒意讓霍雲川越發痛苦，甚至連牙齒都將開始打顫，難以控製的冰冷從四肢百骸散開，甚至連池中的水都受到了感應，肉眼可見的散去了溫度，隨著霍雲川難以抑製的緊皺眉頭開始冷卻結冰。
    白榆感覺到腳下原本灼熱的溫泉池水突然變涼，在她剛低頭看去的時候，池水上已經覆蓋了一層薄冰！
    “霍雲川？”
    白榆心知不好，霍雲川的內息屬性本是水，可竟然開始連帶著周遭開始結冰，情況顯然已經不容樂觀。
    眼看著霍雲川搖搖欲墜往後倒，白榆趕忙一手撐住他的後背，把他整個都接進了懷裏。
    霍雲川身上都蒙了一層薄冰，白榆看他濃密又細長的睫毛上都掛了一層霜，嘴唇也變的蒼白沒有血色，她奮力地將他往上拖了一級台階，霍雲川的手從水中亮了出來，無力的垂著，滴滴答答還在往下滴血，血色還是很深。
    白榆顧不得那麽多，單手挽著他的肩膀抱住了她，她目光一沉，身上的灼紅熱浪便頃刻間湧起，將霍雲川整個籠罩在當中。
    霍雲川身上的冰被火光炙烤成水汽，迅速在空氣中幹涸。
    他的發頂貼著白榆的頸窩蹭了蹭，終於是醒了，恢複了幾分神智，白榆終於鬆了一口氣。
    “死不了”，霍雲川啞著嗓子輕聲說，“我答應過你的。”
    “這個時候就不要說這種話了”，白榆拉過他的手腕把脈，“你現在跟死人就差一口氣。”
    霍雲川沒說話，隻垂眼瞥了自己的手腕，傷口經過這番折騰竟然也開始愈合，滲血的速度都慢了下來。
    “無妨的”，霍雲川用沒有傷的那隻手並指捏了個劍訣，驟然凝聚起的一道銳利的劍意直接從他手邊浮現，徑直朝著斑駁的傷口又劃下一道！
    血一下子又湧了出來，順著他的手指緩慢地往下滴落。
    白榆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你幹什麽？”
    “這樣快一點”，霍雲川動作有些遲緩地收了劍訣，無力地慢慢喘氣。
    “你真是瘋了！”
    白榆真沒見過這種自己用劍意往手上劃的，真是還嫌自己死的不夠快了。
    “瘋了總比死了好”，霍雲川靠在白榆肩膀上，露出一個很勉強的笑意來，似乎是試圖讓白榆相信他現在還很好。
    白榆信他才有鬼，“你分明是在作死。”
    “不會的”，霍雲川搖搖頭，“我要是死了，就對你失約了。”
    他的聲音又低了下來，顯然是狀態又不好了。
    “對啊，你不能死，你還欠我一個人情”，白榆試圖把話題拉起來，追著霍雲川說話，“你死了我這生意就賠死了。”
    “是哦”，霍雲川說話都慢吞吞的，一個字一個字說得很吃力的樣子，“我在努力不讓你賠本了。”
    “你還要再幫我擦一次頭發，你答應的。”
    “是我答應的嗎？”
    “我都紆尊降貴給你這個機會了，你怎麽還想有意見？”
    “沒有。”
    “你還要陪我去方家，好好做我的人形焚魂印”，白榆看到霍雲川的眼皮又沉沉往下垂，於是輕輕拍著霍雲川的肩膀，“你不許死……”
    “知道的”，霍雲川聲音越來越低，眼睫上的冷霜又凝聚了起來，“可是我……”
    可是我好像要對你失約了。
    他心裏這樣想著，可是越發艱難的呼吸讓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隻腦海裏浮現過這樣的念頭。
    你會生氣嗎？
    如果我死了，還帶走了焚魂印，你該怎麽辦呢？
    我知道你還有自己想做卻沒做完的事，焚魂印對你來說很重要，可是，如果我死了，這一切都結束了……
    你會不會恨我呢？
    他半睜著眼，用僅剩的力氣試圖喚起焚魂印的感應，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希望白榆不要恨他，希望焚魂印能重新回到白榆身上，這樣他就可以了無牽掛地死去了。
    可焚魂印並沒有做出半點回應，死氣沉沉的，就如同不存在一般。
    “你別想就這麽死了！”
    白榆清楚無比地感受到了他此刻心中所想，她也能感受到霍雲川此刻的痛苦，但在這樣的生死關頭，她卻沒有第一時間擔心焚魂印，心裏牽掛的都是霍雲川的安危。
    “你如果死了……”，她靠過去在他耳邊，努力做出惡狠狠的聲音說話：“你要是死了，我就、我就……”
    少有的思緒被情緒打斷，她不知道為什麽，可是知道自己此刻很暴躁，就好像是買東西的時候被人搶走了漂亮衣服，挑首飾的時候與人撞了同款……總歸是很難受，很不開心。
    但是她又說不出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一口氣哽在喉嚨裏不上不下，甚至連喘氣都變得艱難起來。
    白榆壓下眼尾，咬牙發狠說出後半句威脅的話：“讓藍瑤把你做成藥人，以後我走哪兒帶到哪兒，讓你死了也不安生！”
    霍雲川歪在白榆肩頭，慢吞吞的揚起嘴角來笑，“死都死了，誰還管得了以後……”
    他說完這句話，終於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頭一歪順著白榆的肩膀滑落！
    “霍雲川！”
    白榆將毫無意識地人接在了懷裏，霍雲川倒在她的臂彎裏，幾乎已經全無氣息了！
    白榆與他之間本該有的血契感應此刻也全無反應，她抬手探了他的鼻息心中便是一驚！
    完了！人沒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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