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往事如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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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飯點了,柯佳佳依舊沒有回到內務處。
宋亦學問了老冀頭,說是打電話請假了,請了兩天,請假原因都沒說。
柯佳佳的母親剛剛過世,依照單位的章程,她本就有最高三天的喪假,雖然目前全單位施行加班製度,但是柯佳佳的崗位目前人手還有富餘,所以她的請假申請單位裏都不用過審直接就給批了。
以往吃午飯的時候,都是宋亦學到食堂裏打兩份,然後帶回來和柯佳佳一起在休息區卿卿我我的用餐,柯佳佳不喜歡吃的大蒜,洋蔥,韭菜,都是宋亦學幫忙代勞。
當以一件事情,無數次的以相同的方式重複,對當事人來說就會自然而然的變成理所當然,一旦有一天出現改變,就會讓人感到很不適應,這種感覺對於目前的宋亦學來說,尤為強烈。
不想在食堂裏吃飯了,盡是些大蒜洋蔥,沒了佳人一起用餐,那些味道怪不拉幾的玩意,誰會喜歡吃?
宋亦學如此作想,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了內務處外麵的柏油大路上,
單位外邊不遠處有一家叫做“回回都來”的小館子,那裏的小炒和自家蒸的梅子酒味道都很地道。
當然,這些都是宋亦學聽科室裏的同事說的,以他自己鐵公雞一毛不拔的性格,上班近兩年來,工作日就從沒下過館子。
宋亦學慢悠悠地走到館子門口,雖然這時候正是飯點,可店裏麵也沒多少客人,稀稀拉拉的座了幾個人,宋亦學都很麵生,應該都不是單位裏的人。
看了下菜單都是些家常小炒,點了一份回鍋肉和一份麻婆豆腐,這兩樣都是最常見的蜀菜,雖然簡單,但是卻最能的考究廚子的經驗。
想了想之後,宋亦學還是叫了一杯梅子酒,然後在那位胖胖的老板娘熱情勸說之下,再加了一碟下酒的油酥花生米和豆腐幹。
館子不大,屋子飄著油煙,有些悶,宋亦學在外麵雨棚下找了桌位坐下。
陡然間,剛坐下的宋亦學神情一愣,竟然站了起來。
他才發現旁邊那張緊挨著自己的桌上盡然還坐著一個老人,本來這並沒有什麽值得震驚的,但奇怪的是,他之前盡然一直沒有注意到這兒有個人,在選桌位的時候,他還特意找了一個周圍都沒人的位置。
老人桌上擺著動過酒菜,顯然不是在宋亦學坐下後才到來的,而且就算是,這中間的時間也太短了。
宋亦學愣了足有兩三秒,微微一怔之後,又繼續楞下去了。
因為他認出這個老人,竟然是單位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九老。
看到九老,宋亦學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前幾天在精神病院見到了臨江仙牛千祝。
兩人雖說都是神秘莫測的煉氣士,但氣質又大不相同,相比起牛千祝那鶴發童顏的的仙人模樣,九老雖說也是須發皆白,但如果拋開先入為主的煉氣士身份,其實看上去也就和普通的退休老頭差不了多少,兩相映襯之下,陵江仙牛千祝雖說出身窮苦,但氣質更像山上人,九老反而多了些世俗間的煙火氣息。
老人看著此刻呆若木雞的宋亦學,朝著他和煦一笑,招了招手,示意宋亦學坐過去。
似乎是看出了宋亦學心之前的疑惑,九老輕笑道:“一點障眼法而已,還是以前跟牛老兒學的,普通人如果不是太專注的話會不由自主的忽略掉我,沒你想的那麽邪乎兒。”
宋亦學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九老說什麽那自然就是什麽,至於自己不懂,這不算事,煉氣士的手段他一個普通人要是懂了那才奇怪。
九老撚了一筷子小菜,隨口說道:“放鬆點兒,別緊張,既然在這兒遇到了,那你就陪老夫喝兩口,擺擺龍門陣(西南地區方言,朋友之間聊天吹牛的意思)。”
“恩。”
宋亦學應了一聲,仍然顯得有些拘謹,他自己都不太明白,他在牛千祝麵前都能侃侃而談,在葛瀞凝對他施展基因改造手段的時候他沒有多害怕,但到了九老這裏,就緊張得不行。
唯一的解釋就是,前兩者都是有因果牽絆的,見牛千祝是為了轉正申請,有利益驅使;麵對葛瀞凝時,心裏想的全是柯佳佳,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牛老兒你見過了吧!”
九老的聲音將宋亦學的意識拉了回來,他才發現自己竟然走神了。
“見過了。”宋亦學規規矩矩地回答道。
九老放下筷子,望著西邊的方向,緩緩說道:“老夫修的是順勢之道,牛老兒修的是順心之道,可這人啊,想要事事順心意,那就得跟老天爺過不去,所以他這些年過得難受啊,這回你讓他走出了那座他自己的畫的牢獄,對他來說是件大好事啊,老夫理當敬你一杯。”
說罷,九老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宋亦學受寵若驚,趕緊也拿起自己杯子灌了下去。
他不是好酒之人,可這館子自家蒸釀的梅子酒喝起來自有一股果味香醇,雖說喝的急了些,但依舊回味悠長,隻是這蒸餾酒的性子有些烈,一小杯下去,就感覺頭有些暈乎乎的。
宋亦學沒敢隨意搭話,九老又自顧自地說道:“老夫修順勢之道,信命,老天讓那個小家夥賴上你,說明你和它有緣;唐銘讓你去請牛老兒,這也是你和牛老兒的緣分,今天你我爺倆又在這撞見了,這館子叫‘回回都來’,老夫也的確是沒回來局裏的時候都要過來喝兩口,可這也是頭一回在這裏撞見你,你說這是不是注定的緣分,看來老夫的這眼神還是挺好,這回沒看走眼。”
宋亦學見九老時不時就會往西邊看上一兩眼,忍不住鼓起勇氣問道:“九老,貢嘎山上是出啥事了啊,牛老不回有事吧?”
九老似有些意外,微微挑眉道:“我以為你會問那隻小家夥的來曆呢。”
開上了頭,宋亦學就顯得沒那麽拘束了,解釋道:“小白的身世檔案上沒寫,我旁敲側擊問了它好幾次它也都沒說,所以我妄自以為您應該也不會說這事兒。”
九老哈哈一陣長笑,暢快說道:“你這娃娃還真是有幾分靈性,老夫沒看錯人,其實這也沒什麽說不得,要是擱牛老兒身上,他會徹頭徹尾的告訴你,可老夫不能說,當年選擇了走這條路,就注定了不能由著性子來,不過牛老兒的事老夫倒是可以給你說道說道。”
九老呡了口酒,侃侃說道:“牛老兒這趟上山,出不了什麽大事,隻要他不死在山上,對他來說都是好事情。”
“二十年前,他從蜀州東邊的宣漢市一路殺到西邊的嚴道市,所過之處當真是血流成河,隻一人就讓當時剛冒起苗頭的蜀州妖靈山盟土崩瓦解,那個時候啊,我真心佩服他,估計他當時是殺得興起,收不住手,然後他就這樣一路浩浩蕩蕩地殺上貢嘎山去了,三天之後,他下山了,就像失了魂兒一樣,回到渝州了朝天門,在碼頭邊上望著陵江上的浪潮枯坐,一夜白頭,這一坐就是十年,然後他瘋了,妖靈局把他接了回來,他自己又瘋瘋癲癲地跑去了精神病院,誰都不見,直到你這次去把他叫了出來。”
九老一口氣說完了牛千祝的近二十年來的經曆,語氣中滿是唏噓。
宋亦學怎麽都沒有想到牛千祝居然擁有這樣一段堪稱傳奇的經曆,試圖以一人之力,殺盡蜀州妖靈,這是何等的氣魄,雖然宋亦學不願意走武力的路子,但依舊感覺熱血沸騰,情不自禁在心中升起了一股“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的豪邁情結,雖然有那朝天門十年枯坐,和自縛精神病院的十年,可如今他破繭而出,目標依舊還是貢嘎山。
九老這這番話中,多有不明的地方,比如牛千祝在上山遭遇了什麽,為何而瘋,這些九老都沒有解釋,這多半又涉及到了九老所修的順勢之道,既然不可說,宋亦學自然不會傻到去問。
“那牛老這次下山之後,他會回妖靈局來嗎?”宋亦學突然問道。
他想著如果牛老能回來,那麽妖靈局實力必然大增,那麽柯佳佳加入黑執事團後相對來說就要安全一些。雖然這兩者之間的影響不會太明顯,但是隻要是多了一件能讓柯佳佳多一份安全保障的事情,宋亦學都會安心一分。
九老似乎是沒察覺到宋亦學臉上的期盼,爽朗地說道:“他這次下山之後,若心魔能除,那便再無約束,這朗朗乾坤,浩浩天下,他哪裏去不得?如何又會回到妖靈局來處處受製,我終究還是比不得他。”
宋亦學心裏好一陣失落。
看到宋亦學的模樣,九老笑了笑,和藹地說道:“娃娃,老夫在這兒多給你說幾句,這做人就和使劍一樣,首先得直,劍握直了,才能刺得遠,人站直了才能看的遠,就像牛老兒那樣,沒那麽多花花腸子,認死理,走直路,即便被硬生生帶偏,他也沒往彎路上走,停了二十年後,還是回到了正路上,老夫希望你和他一樣,多看看前邊,莫要像老夫這樣兜兜轉轉繞了好幾個來回,結果依舊還是在原地打轉,現在想來還真是不值當。”
九老那張滿是褶皺的老臉上帶著無奈,但那雙有些渾濁眼睛裏,卻盡顯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