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當有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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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老話中的意思,宋亦學明白。
老冀頭以前就對他說過,說他有急智,善機變,花花腸子挺多,但是心智不堅,遇到困難喜歡取巧,少了股狠勁,不夠直接。
九老剛才話裏的勸誡,道理很明白,說起來簡單,可是要想親身做到,又談何容易。
縱觀古今,又有幾人能夠從頭直到尾?
天下芸芸眾生,渝蜀兩州億萬百姓,也僅僅隻有他他牛千祝一人而已,就連九老他自己都做不到,宋亦學更不敢奢求。
相比起來,宋亦學覺得柯佳佳在這方麵似乎做的不錯,至少目標堅定。
柯佳佳執意要走,態度堅決,宋亦學知道現在是沒辦法讓她回頭了。
所以他從行政大樓出來的那一刻開始,就在想辦法,怎麽樣才能對柯佳佳以後在黑執事團裏生活提供到幫助。
宋亦學從沒想過柯佳佳會在測試中落選,那丫頭的意誌力強的驚人,遠不是他自己能比的。
如今她沒了親人,少了牽掛,做起事來再無拘束,而且葛瀞凝也說了,她認為柯佳佳各方麵都很優秀,通過測試不會有什麽問題。
宋亦學真的很怕,怕柯佳佳在加入黑執事團後變成那些毫無感情,冷冰冰的殺人機器。
那些影視作品中經常都會出現的情節,某大勢力為了訓練出一支高強度的戰鬥團隊,他們會專門去尋找很多的無親無故的孤兒,然後對他們經行魔鬼式訓練,在超高強度的重複訓練中,穿插一些洗腦手法,一點點的磨滅他們感情,讓那些孩子變成純粹的武器。
所以宋亦學去找了老冀頭,希望從那裏獲得更多關於黑執事團的消息,不過老冀頭似乎仍然有所顧慮,並沒有告訴他太多細節。
這幾天的經曆,讓宋亦學深刻的感受的自己的無力,謝開陽要抓他,他隻能向老冀頭求救,他想要阻止柯佳佳簽字,但是葛瀞凝無聲無息間就讓他動彈不得,在這樣情況下,他的那些彎彎繞繞,變得毫無意義。
“九老,您能給我說說黑執事團的事嗎?”宋亦學突然開口,顯得有些生硬。
九老放下了酒杯,微微笑道:“你為啥不自己去看看?”
“我……”
宋亦學眼神一亮,隨即又暗沉下來,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麽。
九老從宋亦學身前的碟子裏夾起一塊豆腐幹放進嘴裏,有滋有味地嚼咽著,“有些事情不要想得太複雜,老夫之所以回回都來這館子,就是這兒的豆腐幹嚼起來比別處的有滋味,做事嘛,既然有了理由,那就去做,當年我們都想知道貢嘎山上那家夥到底有多厲害,於是他牛老兒就一路殺上山去了,這不,他徹底弄明白了,但我琢磨了二十年卻依舊沒把握。”
“可是我從沒想過要去加入黑執事團。”宋亦學把自己的想法如實地說了出來。
“果真是這樣?既如此,那你了不了解對你來說有何區別?”談笑間桌上的一小碟豆腐幹已經盡皆入了九老腹中。
宋亦學陷入了沉思,從他第一次看見那些黑衣掩麵的家夥開始,似乎就對他們產生了興趣,然後到柯佳佳給他講了她哥哥的事情,從此之後,自己似乎一直都在有意無意的探聽關於黑執事團的事情。
但這又產生了矛盾點,既然他早已經將黑執事定義為沒有感情的殺人機器,那麽為什麽自己還要想方設法的去了解他們?難道是想用事實來否定自己的看法。
那這豈不是又說明,他想要證明黑執事團其實並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麽黑暗。
如果證實之後呢?
宋亦學發現自己似乎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是為求心安,還是心生向往?
他不願意跟牛千祝學劍,不願意像那些外勤戰士一樣去和妖靈拚殺,他似乎隻是一心隻想著在單位的內勤崗位上升官發財。
但是當他看到外事處門口的十六具棺材的時候依舊會陣陣難受,當他在公園門口看到謝開陽得知有隊員受傷後火速趕往支援的時候,他依然有種跟著進去的衝動,當他聽到九老說起牛千祝隻身上雪山的事跡時依舊忍不住心馳神往。
究竟是不願?還是……認為自己不行?
為什麽不行?
人要直,才能看得遠。
這一刻宋亦學才明白,自己真是繞的太彎了。
就如同九老剛才所說,既然有了理由,要就去做。
單位裏午餐的時間快結束,宋亦學起身跟九老告了個罪,然後匆匆離開了,直奔行政處而去。
九老看著宋亦學慌忙離去的樣子,不禁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上一杯梅子酒,老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神色。
“終於將這娃娃忽悠進去了,不容易啊,不容易,當痛飲一杯。”
九老轉過身來,麵朝著西北方向,悠然說道:“牛老兒,你收不了的徒弟,還是被我張九苓搞定了,你說我是不是比你厲害!”
一旁的那個青色的木匣子突然開始發出劇烈的震動,傳出一陣清吟的劍鳴,然後居然漂浮起來,似要朝著西北而去。
“聒噪。”
九老一巴掌拍在木匣子上,將它拍回原地。
木匣子繼續顫動了幾下之後不再動彈。
九老望向西北遠處,臉色微微動容,然後他站了起身來,朝著西北方遙敬了一杯酒,不清不願地說道:“看來還是你比較厲害。”
…………
地處蜀州西北高原的貢嘎山橫跨兩市,山脈延綿數百裏,其中那座最高雪峰海拔足有六千多米,山勢險峻,直聳入雲,終年積雪不化。
雪峰峭壁的西側,大雪與雲層的掩映之下,還有一座晶瑩剔透的雪宮,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顯得聖潔不凡。
不過此刻的大雪峰看上去有些狼狽,山峰之上,滿是一道道狹長的槽痕,還有遍布一個個巨大的深坑。
峭壁之下,有陣陣激烈的碰撞聲響起。
突然間,劍吟聲大作,一道白光再次劃過雲層,在雪峰山巔間一閃而沒。
須臾之後,大雪峰最高處那足有兩百多米高的山巔竟然橫著裂開一道縫隙,然後就這麽滑落下去,留下了一道光滑平整的斜切麵。
斷開的山巔跌落進了峭壁之下,將下麵的雪宮生生砸塌了一大半。
一陣暢快的笑聲在山崖間回蕩。
一位鶴發童顏的獨臂劍仙禦劍下山。
…………
殘破的雪宮之中,一個氣質儒雅的中年男人正在細致地收撿著房間內被震得東倒西歪的物件。
在他的身後,一個身穿棉袍的魁梧漢子畢恭畢敬的跪著,低著頭,將身體緊緊的貼在地麵。
如果有蜀州妖靈局監控中心的人在這裏的話,就一定能認出來,這個跪伏在地上魁梧漢子,就是那日晚上在06012號據點大逞威風的雪豹妖王。
猩紅的鮮血不斷的從雪豹王的棉袍中浸出,將的地板染紅了一大片,在這座通體雪白的宮殿中顯得尤為紮眼。
即便如此,雪豹王依舊靜靜的跪著,不敢有絲毫動彈。
儒雅男子將最後一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扶正,然後轉過了身來。
他坐上了椅子,把衣服上那些裂口中的冰渣子一點點清理出來,然後對著雪豹王淡淡說道:“起來吧。”
“王……”
雪豹王緩緩起身,抬起頭來,對著儒雅男子喊了一聲,然後又將腦袋深深的低了下去。
“據說你現在在人類那邊的檔案中被叫作雪豹王。”
儒雅男子的聲音響起,聲音溫潤平和,如同深春時節陽光下的那縷微風,沁人心脾。
“不敢。”雪豹王的頭低得更深了。
儒雅男子透過破碎的房頂,望向遠處斷裂的山峰,淡淡說道:“你們的想法我都清楚,但是你可知道,為什麽隻有你雪豹下了山,銀狼和猞猁他們卻都沒有動作?”
雪豹王微微搖頭,不敢作聲。
儒雅男子微微皺眉,說道:“因為你不識時務,你想得太天真了,如今我們貢嘎山四麵楚歌,危機四伏,你以為主動出擊就能破了這危局?”
雪豹王表情掙紮,終於還是抬起頭來,哀聲說道:“王,難我們就這麽坐以待斃嗎?”
儒雅男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有些無奈地說道:“黃巢,宋疆之流,想要的隻是我這一身血肉,你們自然可以無恙,可是你在這時候去挑釁人類,這便是要把我貢嘎山三千同族置於死地啊。”
雪豹王這個錚錚漢子竟然哭了起來,絲毫不顧因為撕裂了傷口所噴湧出來的鮮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道:“王若無恙,雪豹便無恙,王若不測,雪豹絕不苟活。”
儒雅男子揮了揮手,淡然說道:“你且回去吧,先把傷養好。”
雪豹王大哭著離開了雪宮,哭聲悲戚至深,一邊哭,還一邊大罵著銀狼和猞猁這兩位在妖靈局檔案中記載的妖王,罵它們忘恩負義,恬不知恥。
儒雅男子也走到雪宮外麵。
他抬起頭,看了看這座崩塌了大半的宮殿,又看看雪峰頂上那光禿禿的一片。
許久之後,他搖了搖頭。
抬手一揮,那些支離破碎的冰塊盡然漂浮了起來,然後重新組合在一起。
崩塌的雪宮開始緩緩複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