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裹著血絲滲進鵝卵石縫隙時，周塵數清了遠處囚籠上的七道符咒。
    殷鴻蹲下來用草葉包紮他手背的劍傷，這個散修昨日剛通過外門考核，指甲縫裏還結著藥田的泥塊。
    "化靈境打練氣境，算什麽本事。"殷鴻突然出聲。
    他腰間木牌被山風吹得打轉，上麵"癸字院"三個紅漆字已經斑駁。
    周塵甩了甩發麻的手腕，練功場方向傳來三聲鍾鳴。
    青石板路上蒸騰的熱氣扭曲了遠處的朱紅廊柱，他看見趙無極正在擦拭那柄鑲著黑曜石的佩劍，劍穗上墜著的玉蟬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玄鐵囚籠的陰影恰好橫亙在擂台中央。
    周塵躍上比武台時，趙無極的劍鞘正有意無意地敲打著籠柱，金屬碰撞聲驚得籠中黑影發出低吼。
    林長老在名冊上勾畫的朱砂印還未幹透，趙無極的劍鋒已經挑起三朵冰藍劍花。
    “周師弟，這一戰你可得萬分小心啊！”趙無極的話語未落，手中之劍已然如閃電般刺出。那淩厲的劍招快得超乎想象，眨眼間，冰冷的霜刃便貼著周塵的耳際呼嘯而過。隻聽得“唰”的一聲輕響，幾縷被削斷的鬢發飄然而落，不偏不倚地掉在了囚籠符咒之上。
    刹那間，那原本柔軟的發絲竟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瞬間凝結成冰。
    台下觀戰的人群中，不知是誰發出了幾聲零星的嗤笑。緊接著，一名外門弟子更是毫不掩飾自己對這場比試結果的預測，隻見他故意將一枚枚銅錢用力地拍在腳下的青石板上，高聲喊道：“我押三招之內必見血光！”
    與此同時，周塵那雙破舊的布鞋也在堅硬的青石板上急速拖動著，摩擦所產生的高溫竟然在地麵留下了一道道焦黑的痕跡。
    而此時的趙無極，其寒霜劍氣愈發凶猛，每一道劍氣都如同銳利的冰棱一般，直直地朝著周塵射去。這些冰棱在擂台的邊緣迅速凝結成形，將周塵一步步地逼向那閃爍著詭異光芒的囚籠符咒所在之處。
    隨著時間的推移，當第七道冰牆橫亙在周塵身後，徹底封死了他的退路之時，他的後背突然感覺到一陣強烈的震動。原來，那囚籠之中關押的妖獸正不斷噴吐出熾熱的氣息，這股強大的力量使得符咒上的朱砂開始逐漸融化。
    “一切都該結束了！”趙無極大喝一聲，手中長劍猛地一抖，原本就淩厲無比的劍勢在此刻更是陡然暴漲數倍。隻見那鋒利的劍鋒在空中幻化成了九道虛實難辨的虛影，以鋪天蓋地之勢向著周塵席卷而去。
    觀戰席上有弟子打翻茶盞，林長老的筆尖懸在名冊上方遲遲未落。
    隻見周塵身上那原本緊緊纏繞著的麻布綁帶，在趙無極淩厲無匹的劍氣衝擊之下，竟如同脆弱的紙張一般被輕易地割裂開來。然而就在趙無極收招的那一瞬，周塵敏銳的目光卻捕捉到了一絲異樣。
    原來，趙無極所施展的那些精妙絕倫、令人眼花繚亂的劍招，每當其收勢之時，劍尖都會有意無意地比標準劍訣規定的位置稍稍低垂半寸之多。而這看似微不足道的偏差，卻仿佛是他在刻意回避囚籠之上某一道已然裂開的符篆。
    說時遲那時快，一直處於防守態勢的周塵手中木劍忽地一改風格，轉守為攻。他更是巧妙地故意賣出一個破綻，引得趙無極身形如旋風般急速轉身追擊而來。
    刹那間，趙無極手中那閃爍著冰藍色光芒的長劍再次呼嘯著掠過囚籠。也就在此時，囚籠之上的某一道符咒突然間迸射出點點火星，緊接著一隻巨大而鋒利的利爪從籠中猛然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趙無極華麗的錦袍之上狠狠地撕開了三道觸目驚心的裂口。
    “你這該死的家夥，竟敢如此戲弄於我！”趙無極見狀怒不可遏，口中怒吼一聲，手中的劍路頓時變得紊亂起來。與此同時，他係在劍身之上那晶瑩剔透的玉蟬劍穗，不知怎的竟然纏在了腕間懸掛著的追魂鈴上，一時間令他的動作有些許遲緩。
    盡管此刻周塵的鞋底早已因為寒冷而結滿了厚厚的一層冰碴，但麵對趙無極那直取心口的致命殺招，他卻沒有絲毫退縮之意。就在對方的長劍即將刺入自己心口的千鈞一發之際，周塵出人意料地突然用手中木劍的劍柄猛地撞擊向自己昨日剛剛受傷的右肩。
    隻聽得“噗”的一聲悶響，周塵肩頭的傷口處頓時鮮血四濺。而這些飛濺而出的鮮血恰好不偏不倚地噴灑在了囚籠之上的符咒之上。
    刹那間，一股強大的妖氣從囚籠之中轟然爆發，猶如洶湧澎湃的巨浪一般向著趙無極席卷而去。饒是以趙無極的修為，在這股恐怖妖氣的衝擊之下也是難以抵擋，不由自主地連連向後倒退了足足七步方才穩住身形。
    觀戰席的喝彩聲戛然而止。
    周塵染血的木劍點在地麵冰棱上，裂紋正沿著趙無極腳下的七星步方位蔓延。
    林長老的朱筆終於落下時，囚籠裏傳出符紙燃燒的焦糊味。
    木劍刺穿冰棱的脆響驚醒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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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塵手腕翻轉時帶出的弧光，恰好卡在趙無極換氣的間隙。
    劍鋒挑起的冰碴混著肩頭血珠，凝成七枚血釘釘入對方膝彎——這招"回風點雪"本是外門弟子都會的基礎劍式，此刻卻因角度刁鑽顯出殺機。
    趙無極踉蹌著撞上囚籠，玉蟬劍穗纏住的追魂鈴發出刺耳嗡鳴。
    符咒灰燼簌簌落下，妖獸利爪在他錦袍後背又添三道血痕。
    觀戰席茶盞傾倒聲裏，周塵的布鞋尖堪堪停在趙無極喉前三寸。
    "承讓。"他收劍時順勢抹去嘴角血沫，袖口暗袋裏備了三日的止血散終於派上用場。
    林長老朱筆懸停的墨跡滴在名冊上，暈開了"周塵"二字旁新畫的紅圈。
    暮色染紅演武場飛簷時，殷鴻正蹲在山門石階啃燒餅。
    周塵的麻布繃帶在晚風裏飄蕩，他望著對方腰間晃動的癸字木牌："藥田東牆第三隴，土裏埋著治凍傷的藥酒。"
    殷鴻嗆得咳嗽起來，餅渣沾在衣襟補丁上："你怎麽知道..."
    "你指甲縫裏的紫雲英根須。"周塵解開染血的綁帶，露出腕間被冰棱劃出的青紫，"外門藥圃隻有東牆種著活血藥材。"
    石板路盡頭的燈籠次第亮起。
    殷鴻摸出個粗陶瓶扔過去，酒液混著三七粉的氣息衝散血腥味。
    兩人影子被拉長投在功德碑時，山下小鎮傳來打更聲。
    "趙師兄的追魂鈴，不該出現在考核場。"殷鴻突然停在一家打烊的兵器鋪前，盯著門板上新貼的驅邪符，"上個月藥房失竊的龍舌蘭，最後是在鎮妖塔附近找到的空匣。"
    周塵用酒液衝洗著木劍裂紋。
    兵器鋪簷角銅鈴無風自動，那鈴鐺紋樣與趙無極劍穗上的追魂鈴如出一轍。
    更夫梆子聲穿過長街，打翻的燈籠在青磚上滾出半截燒焦的符紙，隱約露出半枚鎮妖塔獨有的朱砂印。
    殷鴻的燒餅渣落在符紙邊緣，火星突然爆出幽藍光芒。
    周塵用劍尖挑起殘符，焦痕走勢恰似囚籠上被血染透的那道裂口。
    兵器鋪二樓傳來瓦片輕響，似有黑影從晾曬的符紙堆間掠過。
    "明日該去藏書閣換劍譜了。"周塵突然提高聲音，殘符在他掌心燃成灰燼。
    殷鴻會意地摸出火折子點亮，火光將兩人影子投向兵器鋪緊閉的雕花木窗。
    窗縫裏漏出的半片衣角，分明繡著無名劍派內門弟子專屬的流雲紋。
    打更聲漸遠，燒焦的符紙灰被山風卷向鎮妖塔方向。
    周塵數著兵器鋪簷角晃動的銅鈴——三長兩短，與考核時趙無極劍穗的鈴鐺節奏完全一致。
    殷鴻的粗陶瓶滾到路邊水溝，沉底前映出屋頂一閃而逝的寒光，像極了冰藍劍氣殘留的碎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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