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裹著鬆香漫進窗欞時，周塵將第七本《靈脈通解》推回書架。
    指腹摩挲著劍譜殘卷第三頁的枯葉，昨夜用鈴芯灰拓印的陣圖在宣紙上泛著青灰，與藏書閣二層《古禁製考》裏缺失的第三十七頁插圖輪廓重合。
    "這不是外門弟子該來的地方。"斜刺裏伸來的劍鞘壓住他正在摘抄的《天工開物》，繡著金線的靴尖踢散了地上排列的符灰。
    周塵不用抬頭就知道是掌刑長老的侄孫陸明，那人腰間的玄鐵令牌正把晨光割成碎片落在他手背上。
    閣樓深處傳來殷鴻中氣十足的喊聲："接著！"半塊鬆紋硯台擦著陸明耳畔飛過，周塵順勢矮身接住濺出的墨汁，筆尖蘸著尚在晃動的漣漪，在陣圖缺失處補全了半道雷紋。
    陸明暴怒的劍氣劈開空氣時，他早已抱著古籍退到禁製保護的區域，袖口符咒沾到的墨跡正緩緩滲成"靜"字。
    第七日寅時，周塵在《南疆異聞錄》夾縫中找到半片蛇蛻。
    當浸過寒潭水的鱗片壓在劍譜末頁，那些原本模糊的劍招突然滲出細密血珠，在月光下連成殘缺的運功路線。
    他盯著掌心隨呼吸明滅的淡金色光點——這是三日前替膳堂搬運靈米時，悄悄用控魂咒從穀殼裏提煉的庚金之氣。
    後山斷崖的藤蔓在雨中泛著鐵鏽色，周塵用本命劍挑開第七叢毒刺莓，露出被雷劈焦的青銅陣盤。
    昨夜用鈴芯灰模擬的七種解法中，唯有按鎮妖塔裂口走向排列的陣旗能讓陣盤產生共鳴。
    當最後一麵畫著枯葉紋路的陣旗插入岩縫，懷裏的劍譜突然變得滾燙，殘卷封麵的蛇皮鱗片次第豎起，像某種古老生物正在蘇醒。
    地麵震顫的瞬間，周塵翻身滾向左側凸起的玄武岩。
    原先站立處爆開三丈長的冰刺，那些嵌著暗紅血絲的冰棱竟與劍譜裏描述的"葬劍塚"守墓禁製一模一樣。
    第二波攻擊來得更詭異，飄落的雨珠在半空凝結成劍形，每一柄都帶著不同屬性的靈力波動。
    周塵扯斷袖口暗藏的追魂鈴芯灰布袋，符灰在身前炸開成星圖。
    當十七柄雨劍穿透灰霧的刹那，他瞳孔裏倒映出的不再是雜亂無章的劍陣，而是昨夜用茶水臨摹的七個起手式在水漬蒸發前的最後形態。
    沾著毒刺莓汁液的指尖在地麵劃出焦痕，那些被陸明打亂的陣圖殘片突然在記憶裏自動拚接成完整脈絡。
    周塵的睫毛掛滿水珠，十七柄靈力雨劍懸停在鼻尖前三寸。
    符灰炸裂的星圖在泥地上烙出焦痕，那些被陸明打亂的陣圖殘片此刻在他腦海中旋轉拚接，最終定格成《古禁製考》第三十七頁缺失的插圖輪廓。
    "坎位水劍帶木氣，離位火劍藏金芒......"他沾著毒刺莓汁液的指尖在地麵劃動，劇痛讓思維愈發清晰。
    昨夜用茶水臨摹的七個劍招起手式，竟與雨劍排列的軌跡完全吻合。
    本命劍突然發出清嘯，周塵猛然記起膳堂靈米中提煉的庚金之氣。
    掌心淡金光點滲入劍鋒，原本黯淡的劍刃驟然亮起，在地麵劃出半道與青銅陣盤裂紋走向相同的弧線。
    當最後一筆閉合時，十七柄雨劍同時調轉方向，裹挾著不同屬性的靈力轟向冰刺叢生的陣眼。
    地底傳來琉璃碎裂聲，陣盤表麵的焦黑開始剝落。
    周塵貼著岩壁翻滾，躲過崩飛的青銅碎片。
    懷中劍譜殘卷突然浮空展開，那些被血珠連成的殘缺劍招竟自動補全了三分之一，化作金線沒入他眉心。
    雨勢漸弱時，周塵站在陣盤廢墟前調息。
    體內靈力運轉速度比往日快了三倍不止，原本滯澀的第七處竅穴已然暢通。
    他彎腰拾起半塊嵌著暗紅血絲的冰晶，這分明是《南疆異聞錄》記載的"劍魄凝晶"，尋常修士苦修十年也未必能煉出一錢。
    晨鍾穿透雨幕傳來，周塵瞳孔微縮。
    今日是外門弟子季度考核的最後時辰，他故意將沾著毒刺莓汁液的外袍留在陣盤邊緣，又用本命劍在岩壁刻下幾道深淺不一的劍痕——正與陸明擅長的"流雲劍訣"起手勢別無二致。
    回程途中，周塵在溪邊洗淨手上血漬。
    袖中剛成型的劍魄凝晶貼著皮膚發燙，這是足夠讓三個練氣境修士突破瓶頸的珍寶。
    他想起殷鴻卡在練氣巔峰已半年有餘，順手將沾著青苔的碎石塞進裝晶石的布袋——即便被人搜查，也隻會當是普通河灘卵石。
    山門前排隊等待考核的隊伍已排到石階中段。
    周塵低頭穿過人群時，敏銳地察覺到三道探查靈力掃過周身。
    他故意踉蹌半步，讓懷裏的《靈植圖譜》掉落在地，書頁間飄出幾片用於製作安神香的寧神花瓣。
    "練氣五重？"監考執事看著驗靈碑浮現的字樣皺眉。
    七日前的入門複核記錄上，這個籍籍無名的弟子分明還是練氣三重。
    周塵垂手而立，指甲深深掐進昨日被毒刺莓劃破的傷口，靈力波動頓時紊亂起來："弟子這些天在藥園輪值，許是沾染了靈霧......"
    夕陽西沉時，周塵抱著新領的《基礎劍訣》走向弟子房。
    途徑演武場時，他忽然駐足。
    青石板縫隙裏殘留的劍氣痕跡較昨日新增七道，角度卻與陸明慣用的劍招差了十五度——那是隻有化靈境修士才能刻意偽裝的誤差。
    晚風卷起他束發的布帶，周塵在房門前站了半炷香時間。
    窗欞上三道幾乎不可見的細痕換了位置，屋內寧神香燃燒的速度比出門時快了半刻。
    他轉身走向膳堂的背影映在青石板上，袖中劍魄凝晶已被按進腰帶夾層，取而代之的是半塊從考核現場順來的驗靈碑碎屑。
    夜色漸濃，藏書閣飛簷上的鎮魂鈴無風自動。
    周塵在借閱名錄上按下指印時，二樓《古禁製考》的書架悄然挪動了半寸。
    他知道明天最後一場實戰考核，某些人再也按捺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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