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上的露水還未幹透，周塵的布靴已經踩碎了三個水窪。
    鎮口的槐樹上掛著褪色的平安符，風一吹就簌簌掉著木屑。
    "前天老趙家的驢車軲轆陷在泥裏，車輪印裏嵌著這個。"張虎用布滿老繭的手掌托起半片鱗甲，暗青色紋路在晨光裏泛著詭異的紫芒。
    蹲在磨盤上的殷鴻剛要伸手，那鱗片突然震顫著割破張虎的虎口。
    周塵用劍柄挑起鱗片，冰涼的觸感順著玄鐵劍身蔓延到腕骨。
    昨夜護山大陣低沉的嗡鳴聲突然在耳畔重現，他盯著鱗片邊緣細密的鋸齒狀紋路——和精英令牌上新刻的雲紋走向完全相反。
    集市方向突然傳來陶罐碎裂聲。
    五個腰懸獸牙的壯漢踢翻賣柿餅的攤子，領頭那人脖頸紋著赤眼蜈蚣，靴底粘著星月草汁液特有的銀屑。
    殷鴻按住劍柄的瞬間，周塵的劍鞘已經壓在他腕脈上。
    "這位大哥的蜈蚣倒是威風。"周塵笑著拋過去半塊下品靈石，"聽說鎮西鐵匠鋪新進了批隕鐵..."紋身壯漢接靈石的動作突然僵住，掌心的星月草汁液在靈石表麵灼出青煙——這是黑市接頭的暗號。
    當暮色染紅屋簷時，周塵在掛著"胭脂閣"匾額的三層木樓前停步。
    二樓軒窗半開，柳如煙鬢角的紅寶石墜子晃得殷鴻眯起眼，她指尖正把玩著半枚刻有雲紋的銅錢——與周塵令牌上的紋路嚴絲合縫。
    黑市地廳的鮫油燈把眾人的影子拉成扭曲的怪物。
    周塵在第七個攤位前蹲了半盞茶時間，目光掠過三十二件贗品後，突然用劍鞘挑起角落蒙灰的青銅羅盤。
    盤麵缺損處露出的隕鐵芯，正泛著與張虎鱗片相同的紫芒。
    "五百上品靈石。"柳如煙的聲音裹著蜜糖從背後飄來，丹蔻指甲劃過羅盤背麵三道劍痕。
    周塵的瞳孔微微收縮——那劍痕的收勢角度，與地牢石壁上的痕跡相差不過毫厘。
    "這羅盤倒是配柳姑娘今日的耳墜。"周塵解下腰間玉佩，"加上昨夜丹房丟失的紫硝石配方，換姑娘發間銀簪如何？"柳如煙撫鬢角的動作慢了半拍，她今晨確實用銀簪挑開過裝著紫硝石的信筒。
    當殷鴻抱著用舊鬥篷裹住的羅盤走出黑市時，戌時的梆子聲驚飛了屋脊上的夜梟。
    周塵摩挲著銀簪尾端細微的齒痕，這是用玄天閣特製刻刀才能留下的痕跡。
    而三日前，他剛在器閣廢墟見過同樣的刻痕。
    夜風卷著枯葉掠過空蕩蕩的長街，打更人的燈籠突然熄滅在巷口。
    青銅羅盤在月光下開始自主轉動，指針震顫著指向後山方向——那裏本該是護山大陣最穩固的陣眼所在。
    青銅羅盤在青磚地麵砸出個淺坑，指針顫動兩下便卡在"巽"位不動了。
    殷鴻用劍尖撥開窗欞上掛著的蛛網，月光漏進來時照見牆角半截焦黑的蠟燭——燭芯殘留著星月草燃燒後的銀灰。
    "三天前有人在這裏布過引妖陣。"周塵鞋底碾過地麵暗褐色的紋路，昨夜暴雨都沒衝刷幹淨的血跡在磚縫裏凝成細線。
    殷鴻正要說話，房梁突然炸開木屑。
    三頭鐵爪豺撞破屋頂撲下來時，周塵已經退到陣法殘缺的西南角。
    最壯碩的那頭豺妖左前爪明顯比右爪短半寸，撲擊時總會先壓低右肩——這個細節讓他在妖獸第三次騰空時擲出三枚銅錢。
    "坎位！"周塵低喝聲未落，殷鴻的重劍已劈開雨幕。
    劍鋒切入豺妖右肩的瞬間，妖獸脖頸處突然浮現紫色紋路，原本渙散的瞳孔驟然收縮成豎線。
    殷鴻虎口被反震得發麻，劍刃卡在豺妖鎖骨處竟再難寸進。
    另外兩頭妖獸突然放棄圍攻周塵，齊齊朝著劍柄撞去。
    木質地板上未幹的水漬突然泛起漣漪，周塵早先撒落的符紙無風自燃，青焰順著水跡纏住妖獸後腿。
    "當心妖紋！"周塵的提醒被劍刃相撞聲蓋過。
    殷鴻旋身踹中豺妖胸口，借著反衝力拔出佩劍。
    妖獸傷口噴出的黑血濺在符紙上，竟將青焰染成詭異的紫色。
    當最後一頭豺妖轟然倒地時，房梁斷裂處漏下的月光正好照在它脖頸。
    周塵用銀簪挑開沾血的皮毛，皮下浮現的紋路竟與黑市羅盤背麵的劍痕走勢相同。
    殷鴻用劍尖劃開另外兩頭妖獸的皮毛，同樣發現了微微發光的紫色印記。
    "這些紋路是用玄天閣的刻刀......"周塵話音戛然而止。
    遠處山林的夜梟突然集體驚飛，某種重物碾過樹梢的聲響由遠及近，腐葉發酵的氣味混著血腥氣湧入破屋。
    殷鴻抹了把臉上的血水，重劍插進地麵三寸："聽這動靜，怕是要化靈境的大家夥。"他腕間的獸牙串突然自發震顫起來，這是遇見高階妖獸時的預警。
    周塵收起沾血的銀簪，目光掠過羅盤表麵新出現的裂痕。
    指針不知何時轉向東北方的妖獸森林，盤麵倒映的月光裏隱約浮動著護山大陣的輪廓。
    他彎腰拾起半片帶著紫色紋路的獸皮，遠處傳來的咆哮聲震得窗欞簌簌落灰。
    "寅時三刻的露水最適合洗劍。"周塵突然說了句不相幹的話，指尖撫過劍鞘上未幹的血跡。
    殷鴻怔了怔，望著逐漸泛白的天際線笑起來——這是他們約好的撤離暗號。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雲層時，兩道身影掠過鎮外荒廢的茶寮。
    青銅羅盤在周塵懷裏發出蜂鳴，盤麵裂紋延伸的方向，正與妖獸森林上空聚集的雷雲遙相呼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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