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霧裹著鬆針氣息漫進山道時，周塵正用劍尖挑起一簇金鱗苔。
    苔蘚在青石板上拚出的殘缺圖騰，與藏經閣窗欞裂痕的形狀恰好互補。
    "秦墨密室裏的靛青藥粉。"殷鴻蹲身抹開石縫裏的黏液，指腹殘留的熒光與三天前在戒律堂磚縫發現的如出一轍。
    蘇婉兒抱劍冷笑："裝神弄鬼。"她玄色靴跟碾碎半片枯葉的刹那，整片密林的影子突然扭曲成爪。
    第一道符咒從樹冠劈下時，周塵拽著蘇婉兒滾進凹坑。
    原先站立處的岩石裂成蛛網狀，縫隙裏滲出的黑霧凝成三寸長的毒針。"退守東南巽位！"周塵揮劍截斷追來的藤蔓，劍刃擦過蘇婉兒耳畔削落偷襲的骨刺——那東西落地竟發出金鐵相擊之聲。
    殷鴻的刀風卷起滿地鬆針，為眾人劈開丈許空地。
    蘇婉兒反手擲出七枚青玉鏢，暗器釘入樹幹的悶響卻變成鍾磬般的嗡鳴。
    整片密林的霧氣開始凝結成實體，化作無數柄半透明的短刃懸在半空。
    "是上古鎖魂陣。"周塵盯著某柄短刃刃口細微的魚鱗紋，"秦墨死前在藏書樓偷拓的殘卷裏有記載。"他話音未落，蘇婉兒左肩已綻開血花——她為護住陣眼處的李青竹硬扛了記偷襲。
    殷鴻暴喝一聲躍起，刀光織成的銀網暫時壓住撲來的霧刃。
    周塵掌心貼上蘇婉兒後背，內力催動時發現她經脈裏遊走著詭異的寒氣。
    這症狀與三日前趙明淵中蠱時一模一樣，隻是...他餘光掃過少女染血的袖口，那裏沾著片指甲蓋大小的金箔——與青銅鼎旁拾到的殘片紋理相接，恰好能拚出半朵暗蓮。
    霧刃攻勢突然加劇，殷鴻的刀網出現裂痕。
    周塵閉目回憶禁地石壁上那道斬斷瀑布的劍痕，劍鞘震顫著發出龍吟。
    當他再度睜眼時，劍鋒已裹挾著蒼青色流光劈向陣眼處的古槐。
    樹幹爆開的瞬間，藏在年輪裏的三十六道符咒同時燃燒。
    周塵的劍氣在半空凝成實質化的龍影，龍尾掃過之處，霧刃盡數化作帶腥味的雨滴。
    殷鴻趁機斬斷三棵作為輔陣的赤鬆，地底傳來令人牙酸的崩裂聲。
    "西南坎位！"蘇婉兒突然甩出纏腰軟劍。
    劍尖刺入地縫的刹那，周塵看見翻湧的黑霧裏浮出半張青銅麵具——那麵具額心的月牙疤，與掌門印鑒上缺失的紋路分毫不差。
    殷鴻的刀鋒追著遁走的黑影沒入深林，卻隻削下半片灰袍。
    周塵用劍挑起布料時，發現內襯繡著秦氏宗族特有的雙頭蛇紋，隻是蛇眼處本該鑲嵌翡翠的位置，留著與林長風劍穗珠子吻合的圓形壓痕。
    "傀儡絲。"李青竹忽然指著灰袍斷裂處。
    幾根近乎透明的絲線正在晨光中消融，那靛青色的反光，與勒進趙明淵手腕的銀絲浸的是同種藥液。
    藏經閣方向忽然傳來鍾聲，周塵摸到袖中暗袋裏微微發燙的掌門印鑒殘片。
    雨又下了起來，將眾人衣擺上的金鱗苔衝成細碎的金粉，沿著山道流向劍派禁地的方向。
    山門前的青石被血浸成暗褐色時，周塵的劍尖正抵住最後一名灰袍人的咽喉。
    他腕間輕抖，對方衣襟裏滑出塊刻著鬼麵紋的青銅令牌，落地時與先前繳獲的七塊令牌拚出完整的骷髏圖騰。
    "赤霄殿的探子。"殷鴻的刀背拍碎第八塊令牌，碎屑中滲出的靛青色液體在青磚上蜿蜒成蛇形。
    蘇婉兒扯下染血的護腕，露出小臂上三道平行劃痕——這是昨夜突襲煉器坊時，替李青竹擋下的毒爪印。
    林長風踏著未散盡的劍氣走來，掌中托著的羅盤指針突然轉向東南。
    周塵立即橫劍攔住要追擊的弟子："坎位三丈處埋著爆炎符。"話音未落，他甩出的劍鞘精準擊中地縫中升起的紅光，衝天火柱將眾人衣袍映成血色。
    "結四象陣！"周塵躍上最高的殘碑。
    劍派弟子們應聲變陣，蘇婉兒的青玉鏢與殷鴻的刀風在陣眼處相撞，激起的罡氣震碎三十步外的石燈籠。
    藏在燈籠後的灰袍首領悶哼著現形，麵具裂開的刹那，周塵認出那人耳後與秦墨相同的月牙形胎記。
    劍光如瀑。
    當周塵的劍氣劈開第七重護體罡氣時，灰袍首領突然捏碎頸間玉佩。
    衝天而起的黑霧凝成巨蟒，卻在觸及周塵劍鋒的瞬間潰散——劍刃上不知何時塗了李青竹特製的破瘴散。
    殷鴻的刀風卷著蘇婉兒的暗器封住退路，灰袍首領被迫硬接周塵的穿雲式。
    金石相撞的爆鳴聲中，那柄淬毒的彎刀寸寸斷裂，劍尖刺入胸膛的瞬間，屍體竟化作滿地黃沙。
    "替身傀儡。"周塵用劍尖挑起沙堆裏的半截銀絲，與先前在禁地發現的傀儡絲如出一轍。
    林長風俯身查看時，發現沙粒中混著極樂坊特產的赤晶砂——這種產自西域的毒砂，去年曾出現在渡劫境魔修屠城的現場。
    護山大陣重啟的轟鳴聲裏，周塵摸向懷中微微發燙的掌門印鑒殘片。
    昨夜在藏書閣暗格找到的密信殘頁突然浮現腦海，信紙邊緣那抹胭脂色的火漆印，此刻與灰袍首領玉佩的裂紋完美重合。
    山風掠過染血的旌旗，將最後一縷毒霧吹向西北荒原。
    周塵收劍入鞘時，瞥見蘇婉兒正在擦拭的劍穗上，那顆翡翠墜子泛著與傀儡絲相同的靛青色幽光。
    殘陽完全沉入山脊時，巡山弟子在斷崖邊撿到塊浸血的碎玉。
    玉玨表麵蝕刻的星象圖，與三個月前被剿滅的玄陰教祭壇浮雕，竟有七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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