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更激起了王力的好奇心，他忍不住打斷程新，再度追問一句。
    “既然這樣，你為什麽還要拒絕我的提議？”
    “有了這五十萬，你就可以……”
    “就可以做很多事，對嗎？”
    程新接過王力的話，嘴角微微上揚。
    “買套像樣的西裝，換輛好點的車，甚至可以付個首付。”
    “或者一步跨進中產階級，從此告別這逼仄的出租屋和泡麵人生？”
    王力沒有說話。。
    在他看來，程新現在的狀態，五十萬無疑是一筆巨款，足以改變他的人生軌跡。
    程新卻搖了搖頭，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因為，這裏的東西，更貴。”
    王力沉默了，路燈昏黃的光線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讓他看起來更加深沉。
    香煙在他指間靜靜燃燒，煙霧繚繞中。
    看著程新，王力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個青澀的自己。
    良久他深深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
    “你說得沒錯，程律師，五十萬對你來說確實不算什麽。”
    王力語氣低沉，像是在自言自語。
    “但對很多人來說，這筆錢足以改變他們的命運，甚至……他們的原則。”
    程新沒有接話，隻是靜靜地看著王力，他知道對方心裏還有話要說。
    “我做了這麽多年律師，見過太多為了錢放棄原則的人。”
    王力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疲憊。
    “他們有的為了錢昧著良心幫壞人脫罪。”
    “有的為了錢出賣自己的朋友，甚至家人……”
    他頓了頓，眼神中閃過極為明顯的痛苦。
    “我曾經也像你一樣，年輕，充滿理想。”
    “覺得法律是神聖的，正義是不可侵犯的，可是……”
    說到這裏，王力像是想到了什麽。
    話語突然一頓，過了片刻後才苦笑一聲。
    “現實卻一次次地打擊我，告訴我，在這個世界上，錢才是萬能的。”
    “為了錢，什麽都可以放棄。”
    “所以你才好奇我為什麽拒絕？”
    在他的話落下之後，程新也終於開口接過對方的話頭，語氣平靜。
    沒有反駁程新，王力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打破了我百分百的勝率，說實話，我心裏很不服氣。”
    “但你的舉動，又讓我感到好奇，甚至……敬佩。”
    對於他這帶著明顯誇獎的話，程新卻也是笑了笑，並沒有回應。
    “你心裏……更重要的東西是什麽？”
    王力終於問出了自己最想問的問題。
    程新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反問一句。
    “王律師，你為什麽這麽執著於這個問題？”
    王力沉默片刻，眼神複雜地看向程新。
    “或許……是因為我也想知道，我當初放棄的東西，到底值不值得。”
    看著王力變幻的臉色，程新這才緩緩開口。
    “法律的尊嚴，正義的價值。”
    “這些東西，是金錢無法衡量的。”
    “其實聊到這裏，我知道你心裏其實早就有了答案。”
    盯著王力的眼睛，程新一字一句地說道。
    “現在的你隻是在逃避而已。”
    王力猛地抬頭，對上程新那雙洞察一切的眼睛。
    心中如同被巨石擊中，久久無法平靜。
    他一直以來都在刻意回避的問題，被程新毫不留情地揭露出來。
    程新觀察著王力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心中了然。
    他沉默片刻，才低聲詢問一句。
    “那王律師，當初……你選擇了什麽？”
    而王力聽到程新的話，臉色也控製不住驟變。
    明顯是被戳中了內心最深處的傷疤。
    片刻後，他苦笑著，吐出一口濁氣。
    嘴中的煙頭在黑暗中明明滅滅，像他此刻搖擺不定的心境。
    “你說得沒錯，我確實一直在逃避。”
    自嘲地笑了笑，王力眼神飄忽，想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
    那時的他，也像程新一樣，青澀、熱血，滿腔正義。
    堅信法律的尊嚴不容侵犯。
    “我接手過一個案子，一個年輕人，被一個有權有勢的富二代陷害。”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他，但我知道他是無辜的。”
    “因為那些偽造的證據都太過明顯了。”
    說到這裏，王力的語氣中也情不自禁地帶上了些許顫抖。
    “我當時年輕氣盛，發誓要為他討回公道。”
    “我四處奔走，收集證據，甚至找到了目擊證人。”
    “可就在案子即將開庭的時候，我接到了一個電話……”
    頓了頓，王力深深吸了一口煙。
    “他們威脅我，如果我繼續為那個年輕人辯護，我的家人就會有危險。”
    “我…我當時…還沒有結婚，我妹妹還在上大學，我父母身體也不好……”
    “五十萬，他們給了我五十萬，讓我放棄辯護。”
    說到這裏，王力語氣中充滿了痛悔。
    “就像我剛才說的，這個數目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
    “可對我來說，卻是一筆巨款，足夠我……保護我的家人。”
    王力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痛苦地捂住臉，肩膀微微顫抖。
    “我最終還是妥協了，我收了錢，辭去了辯護律師的職務。”
    “”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年輕人被判入獄，他絕望的眼神，我至今都忘不了……”
    程新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他知道王力需要一個宣泄的出口。
    “從那天起，我就放棄了我的理想。”
    “我變成了一個唯利是圖的律師，為了錢，我什麽都願意做。”
    放下手，王力眼神空洞，麵上滿是自嘲之色。
    “唉。”
    看著對方這個樣子，程新忍不住歎了口氣，上前兩步拍了拍王力的肩膀。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
    “重要的是，現在你還有機會重新選擇。”
    聽到程新的話，王力猛地吸了一口煙。
    而隨著這個舉動，他也重重地點了點頭，像是終於下定了一個決心。
    “謝謝你，程律師。”
    吐出最後一口煙氣，王力聲音有些沙啞。
    “謝謝你今晚聽我說這些廢話。也謝謝你……點醒了我。”
    一言落下，他也自嘲地笑了笑。
    “一把年紀了，還說這些，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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