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買齊東西後就大包小包的趕回了無師之巔，趁著距離晚膳還有一段時間，兩人就在膳堂快速的處理食材，準備包餃子元宵。
    每次看到那好幾種不同口味的餡料，沈駿就感到無比頭疼，但沈鈺倒是不厭其煩，周而複始，年複一年，甚至每年都會想辦法創新。
    看著他耐心至極，煞費苦心的模樣，沈駿隻感覺想嘔！這兩人隻要一沾上關係他就想嘔！
    從走進膳堂的那一刻起，沈駿就沒給過他好臉色，一直沉著臉，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不可招惹的氣息。包餃子時，他甚至還刻意放慢了動作。沈鈺也知道他不高興，倒也沒敢犯賤，默不作聲的一直在忙活著。
    好不容易把這些餃子跟元宵包完了，沈駿的手也就廢了，他癱坐在凳子上，眼看著沈鈺把包好的元宵餃子都擱置在一旁，隨後又開始清理桌子，開始準備沈駿愛吃的餡料。
    而他身上那件藏藍色衣袍，在不覺間沾上了不少麵粉，甚至臉上也有，使得他整個人看上去像是掉進粉缸裏又爬了起來，十分狼狽，甚至還有些滑稽。但他臉上卻沒有任何疲態，甚至還一副心甘情願的模樣。
    但沈駿真的很累了，他甚至想說要不別包了，他已經不想吃了，但一想到這是沈鈺對自己的心意，他就開不了口。
    但好在沈鈺也知道他累了，於是便對他溫聲說道：“你休息會吧，我自己來就行。”
    沈駿又給了他一個巨大的白眼，最後還是選擇起身過去幫忙。
    隨著夕陽的餘暉漸漸消散，夜幕便如一張巨大的帷幕，悄然無聲地從天際鋪展開來，將整個世界籠罩在它的懷抱之中，遠處的山巒、近處的房屋都漸漸隱沒在朦朧的夜色裏，就連雪都被覆上了一層暗色。
    正好派中李傑的父親病重，要回家探望，而他回家的路上剛好會路過無義城，所以沈鈺便托付他把簾子跟元宵給無塵之境送去。
    “師兄的黑寶養的真好”，李傑拉著韁繩，輕輕摸了摸黑馬的脖子，忍不住誇讚道：“毛色烏黑發亮，四蹄輕盈有力，還如此壯實，當真是匹好馬。”
    黑寶大概是聽懂了，非常傲嬌的哼了一聲，熾熱的鼻息隨之噴出。沈鈺拄著拐杖也來到黑寶身邊摸了摸它，說道：“黑寶脾性好，體力也不錯，你此番回去這般著急，想來還是讓它與你一起比較合適。”
    “多謝師兄割愛”，李傑對著他微微行了一禮，隨後似是想起些什麽，又問道：“師兄隻送餃子跟元宵，還有這個……符咒，除此之外還需要弟子帶什麽話給小師弟嗎？”
    “我……”，沈鈺頓了頓，不自覺的又回想起那日他訣別的臉，心髒像是被一把鋒利的匕首狠狠劃過，疼得他暗暗倒吸了一口涼氣，眼簾微顫，他強壓下上湧的情緒，對李傑說道：“幫我跟他說，等我。”
    李傑一時間沒明白什麽意思，不解的：“啊？”了一聲。
    “嗯，你就原封不動的轉告給他”，沈鈺頷了頷首，眸中閃過一抹決絕，他篤定的說道：“他自會明白我的意思。”
    “好”，李傑也不多問了，手掌抵拳，他沉聲道：“那弟子便出發了，師兄，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沈鈺目送著他翻身上了馬，對他揮了揮手，溫聲說道：“萬事小心，一路平安。”
    李傑輕夾馬腹，一甩韁繩，黑寶噅噅嘶鳴，緊跟著便踏了出去。迎著絲絲寒風，一騎獨行，馬蹄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得得”的聲響在通往山下的道路上回蕩，揚起陣陣塵土。
    墨發蹁躚，無師之巔標誌性的天藍色氅衣在烈風中翻滾，直至馬蹄聲遠去，直至同門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的盡頭處，沈鈺才轉身拄著拐杖緩緩上山。
    這些天課業不多，再加上臨近除夕，所以這兩天無師之巔幹脆讓他們休沐，所以啟程回家時李傑的狀態特別好。哪怕是騎了一夜的馬，他都沒感覺到疲憊，隻是臉色被寒風吹得格外蒼白。
    但黑寶不行，黑寶跑不了這麽久，隱約感覺到它的速度慢了下來，正逢天微微亮起，李傑便俯身摸了摸它的脖頸，安撫道：“前方就有落腳點，待會給你加餐。”
    沈鈺大概是經常跟黑寶說這種話，以至於在聽到加餐時，它當即興奮的哼唧了一聲，隨後又加快了速度前行。
    “噗……”，李傑忍不住笑出了聲，喃喃道：“你跟月塵師兄還真挺像……唔！”
    一道細如銀絲的光亮劃過，李傑當即僵住，瞳仁驟然一縮。感受到李傑的不對勁，黑寶突然受了驚，猛地開始打滑，當即發出了一聲慘烈的嘶鳴聲，馬蹄在地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痕跡，李傑整個人被摔了下來。
    黑寶察覺到不對勁，捕捉到一絲危險的韻味，它顧不得這麽多了，撇下李傑後本能的開始逃命。
    “砰”的一聲，李傑正麵撲倒在地，頭正好側向一方，他看著黑寶離去的方向，喉間被劃開的口子此刻正源源不斷的往外冒血，鮮血蜿蜒而出，瞬間浸染了周邊一片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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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寶的影子映入他渙散的眸光中，他僵硬的張了張口，喉間的那個“跑”字，終究還是沒能說出來。
    叢林間走出來一個身著一身紅黑色長袍的男子，在厚厚的積雪上留下一個又一個腳印。他來到李傑身邊，俯身探了探他的鼻息，確認他已死後，便取下了他背後的包袱，隨後再次進入叢林。
    “宗主”，男子來到一輛停駐的馬車前，對著車廂裏的人說道：“已經死了，弟子從他身上拿到了此物。”
    簾子並未掀起，一個低沉而具有壓迫性的聲音傳了出來：“是什麽？”
    “一袋，一袋”，男子將包袱拆開，當他看見裏麵白花花一片，混著肉餡被壓扁的餃子時，雙眸不自覺的睜大，隨後有些僵硬的回答道：“餃子。”
    車內男子：“………”
    晃眼間便到了除夕前夕，這天派中無長老授課，正逢無盡門的動亂全部平息，寒峰也難得能清閑幾日。所以他選擇來陪陪寒河，順帶帶他出去逛逛，當然，他也問了寒川。
    得到的回應是冷冰冰的兩個字，“不去”，還有“砰”一聲關上的門。
    無義城偏南，冬季一般很少下雪，正如今年這般，已經除夕臨近開春了，都沒下過一場雪，看來今年又是個無雪之年。
    “哥，你有沒有發覺”，兩人走進了城中，寒河問他：“二哥自上次回來之後，脾性就變得非常古怪。”
    周圍熙熙攘攘，人山人海，五彩斑斕的燈籠高高掛起，將整個街道映照得喜氣洋洋。人們穿著新衣，三五成群地走在街上，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孩子們手裏拿著糖葫蘆、舉著花燈，歡快地跑來跑去，不時傳來陣陣清脆的笑聲。
    “雪盡的古怪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寒峰不疾不徐，笑意盈盈的說道：“許是兩人又吵架了吧。”
    “還沒和好嗎？”，寒河心中隱隱感到不安，喃喃道：“這次居然這麽久。”
    一位是自己的親哥，一位是自己的摯友，他們在寒河心中都是最重要的人，尤其是除夕在即，在這個團圓喜慶的日子裏，看著他們變成這樣，他心裏實在是不好受。
    “別擔心，不管他們吵得多厲害，月塵總有辦法能哄好他”，瞧見前麵有賣桂花糕的，寒峰便拉著他走了過去，買了兩塊桂花糕，他遞給寒河一塊，說道：“許久沒吃了，快嚐嚐。”
    “希望如此吧”，寒河接了過來，欣然咬上一口，桂花的香氣瞬間在口腔中散開，再加上糕點獨有的口感，這使得他雙眸一亮，忍不住稱讚道：“真好吃。”
    “那給雪盡跟父親也帶些回去吧”，寒峰又多買了幾塊，兩人一邊吃著桂花糕，一邊閑逛，等吃完了桂花糕，寒峰又問他：“晚上團年飯，你可有想吃的菜係，咱們可以買些回去。”
    “我倒是沒什麽想吃的”，寒河思索片刻，回憶起去年除夕，除夕晚宴時的主食是沈鈺送來的餃子跟元宵，如今回想起來，他竟有些懷念那個味道，於是便忍不住說道：“去年月塵送來的餃子與元宵倒是挺好吃，不過今年他們關係鬧成這樣，應該是不會再送了吧。”
    雖然他做的一手好菜，但如今他跟寒川鬧成這樣，況且包餃子元宵還是項體力活，雖然想吃，雖然期盼，但他也不希望沈鈺如此忙活，那樣實在是太辛苦了。
    “你想吃餃子了？”寒峰回過頭對他笑了笑，說道：“若是想吃，不如我們自己買些食材回去試著做，正好我也有點懷念那個味道。”
    “果真？”，寒河雙眸一亮，可下一秒又劃過一絲失落，有些委屈的說道：“可我不會。”
    “沒關係，就當試試手”，寒峰抬手揉了揉他的墨發，神氣的挑了挑眉，有些傲氣的說道：“萬一我做得比月塵好吃呢？”
    “噗……”，見他如此，寒河低低的笑出了聲，隨後頷了頷首，說道：“好，那我便期待一下大哥的手藝。”
    隨後兩人一邊回憶著餃子的味道，一邊尋找相同的食材，兜兜轉轉一圈，等到回去時，兩人的雙手竟大包小包的，提滿了東西。
    兄弟倆回去時直接去了無塵之境，偶然遇見正準備下山落結界的寒檀，寒峰便叫住了他，詢問道：“雪盡此刻可還在靜雪閣中？”
    雖然他興致蔫蔫，但今日好歹是除夕之夜，寒峰舍不得他孤零零又悶在靜雪閣，打算硬把他拉出來。
    “清雅宗主新年快樂”，寒檀對著他行了一禮，解釋道：“適才瞧見少主出去了，似乎還沒回來。”
    “這樣啊”，寒峰若有所思的應了一聲，隨後說道：“你若是見到他，便讓他來膳堂找我，就說他大哥有事找他。若是他不肯，你便說這是隔壁清雅宗主的命令，讓他這個二少主務必過來一趟。”
    “……是”，對著這溫聲而又生硬的命令，寒檀僵硬的應了一聲，回道：“弟子遵命。”
    記得去年的餃子跟元宵大概是這個時候送來的，掐好了時間，寒川便在必經之路上等著，想看看他今年還會不會送東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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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真送了，他必然不會讓這些東西再出現在自己的飯桌上，他這樣慪氣的想著，佇立在路中央。
    雖然今年無雪，但氣溫一點也不比下雪時暖，眼看著陽光一點一點漸斂，口中嗬出的白霧越來越重，胸腔的失落感也越來越強。
    雖然身上裹著氅衣，但寬袖之中的手卻已被凍得麻木，甚至緊握起了拳頭，指尖貪婪的索取著掌心僅存的一點溫度，隨後又在冷風中揮散。
    一別數月，他仍舊沒能從沈鈺的絕情中走出來，他忘不掉臨別前最後那個“好”字，也不記得自己最後到底是怎麽回到無塵之境的。
    隻記得自己回來之後便染上了風寒，在床上躺了整整七日，期間因為高熱還做了好幾場噩夢。大抵是難以忘卻，以至於這幾個夢的內容都幾乎都一樣，都是臨別前沈鈺痛苦的合上眼簾，極輕極輕的回了他一聲：“好。”
    那一聲好將他所有的期盼與念想徹底扼殺，澆滅了他所有的勇氣，甚至再也無法開口，他在靜雪閣裏當了整整七日的啞巴，他差點都以為，自己失了聲。
    他不想吃，不想見，更不希望東西送來，可眼眸卻不自覺的朝來時路望去，眼裏漾著細碎的光。
    不知他的腿好了沒，這段時日沈承運與寒若曦的來信他都有偷偷看過，可上麵卻沒有任何與沈鈺有關的消息，一點都沒有。
    從前覺得這個人就跟陰魂不散似的一直圍繞在自己身邊打轉，哪怕人不在這，可耳畔總能聽到他的消息，盡管他並不想知道。
    可如今心裏念著，而他卻跟人間蒸發了似的徹底在自己的世界中消失，一點音訊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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