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窮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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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間的冷風像是一把把利刃,將他們的臉劃得生疼。四處都彌漫著引魂香難聞的氣味,伴隨著一縷縷白煙熄滅,邪祟也在慢慢被清理。
    為了不驚動百姓,他們都將動作放置最輕,下手又快又狠,無人敢喘大氣,就連心跳太快都覺得是一種罪過。
    邪祟一隻隻伴隨著駭人驚聞的尖叫,最後化成一縷青煙,傀儡被擊殺後所噴濺的體液將他們的衣裳盡數染濕。哪怕是在冬季,經過長時間的動武,如今已是汗流浹背,他們後來幹脆個個都脫了氅衣隨手一扔。
    他們被分散在各自規劃的區域內,不斷處理著這些邪祟,有人為了能博得寒川青睞,有人為了能留在無塵之境,也有人為了能好好過個除夕。不管目的是什麽,都無一人退縮,他們眼中燃起熊熊烈火,鬥誌昂然。
    潔白的衣袍被一點一點浸染,偶然幾滴迸進了眸中,他也隻是眼簾微顫,這一夜寒川冷到了極點,他將這些時日為了陪伴沈鈺而所耽擱的一切,全都成雙成倍的向邪祟傀儡討要了回來。
    為了不讓沈鈺察覺,為了他今日能好好享受除夕所帶來的喜悅,他必須拚盡全力。
    直到天微微亮起,所有的傀儡邪祟才被徹底清理幹淨,當最後一名門生回到集結地時。他們再也繃不住了,此刻什麽都顧不得了,一個個把劍一丟,直接癱坐在地上,脫力的仰著頭,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寒川雖然依舊麵不改色,神色沉穩,但他身上那件素白的衣袍,如今已經完全看不出它原本的色彩,啟裕其實也很累,但他仍舊強撐著不露出疲態,來到寒川麵前,躬身說道:“宗主,所有的邪祟已被清除,傀儡也已經被拖走帶去銷毀,守城的弟子如今已在趕來的路上,您回去休息吧,餘下的交給弟子就行。”
    “讓他們都回去休息”,寒川很難得對他態度柔和了一些,但仍舊淡聲道:“你替我在此處守一會兒,我回去換身衣裳便來接替你。”
    “弟子不累”,啟裕搖了搖頭,解釋道:“這裏交給弟子……”
    可寒川卻不等他回應,就已經轉身離去。
    許是知道自己今日終於有機會進城了,沈鈺便自然起了個大早。睜開眼時,正好就瞧見寒川提著食盒走了進來,沈鈺揉了揉眼睛,正準備疊被褥時,寒川就已經來到了他身邊,提醒道:“你去洗漱吧,我來。”
    “每日你都起這麽早”,沈鈺也不跟他推辭,便準備起身,順口說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一夜沒睡。”
    聞言寒川不太明顯的頓了頓,沈鈺也沒注意到他的異常,就在他雙腳落地時,卻不小心碰到了寒川拉被褥的手。他心裏咯噔一下,立馬側首捉住了他的手,疑惑道:“你的手怎麽這麽涼?”
    “很冷嗎?”看他有些心疼的捂著自己的手,寒川也不太舍得把手抽回來,他隨口解釋道:“許是今日降溫,你今日多穿點。”
    “知道今日降溫”,他的手冷得駭人,握在手中簡直就像塊冰雕,沈鈺感覺不太對勁,抬頭一看才發覺他身上還穿著秋裝,他本能的感到一絲不悅,指責道:“你怎的還穿的這樣單薄?”
    寒川被他這一下給說懵了,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麽反駁:“………”
    見他反應古怪,說完沈鈺才發覺自己可能有些越界了,於是便立馬收回了手。
    因為冬裝被弄髒了,況且趕回來的時候太急,為了不讓沈鈺發現異常,所以他便隻能拿到什麽穿什麽。
    “出門急”,寒川有些生硬的解釋道:“拿錯了。”
    ……你自己冷不冷的難道你不知道嗎?
    沈鈺為此感到有些無言,但他隱約能感覺到寒川是在找借口,他不願意說的話自己也不太方便追問,於是他便隻能裝作無事發生,起身去洗漱了。
    原以為寒川還會像往常一樣出去忙,可當他從浴房走出來時,卻發現房間已被收拾妥當,而他本人正正襟危坐在桌案前。
    “你今日不忙嗎?”沈鈺來到他對麵坐下,問道:“怎麽這個時辰還未出門?”
    “等你用完膳”,寒川將碗筷擱置在他麵前,溫聲道:“我送你們進城。”
    “你若是忙的話不用管我們”,沈鈺拾起碗筷便開始吃飯,提醒道:“有他們看著,你還怕我跑了不成?”
    寒川:“………”
    “還是說”,見他不吱聲,沈鈺眼神有些閃躲,不時向他瞟去,他努力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問道:“你今日不忙?”
    其實昨夜臨睡前他就想問寒川要不要一起去了,畢竟他沒錢,再者一點,兩人好歹也共同生活了這麽長時間,不管是出於禮貌,還是如何,他理應都該問一下他的意願才是。
    “怎麽了?”寒川不解的反問他:“是有什麽事麽?”
    “想問問你”,不知為何,從開口起,沈鈺的臉頰就開始慢慢發燙,明明隻是一句簡簡單單的話,他卻感到十分別扭,尤其是對著寒川,心裏更是百味雜陳。可能是害怕被拒絕,也可能是怕寒川多想,反正不記得用了多大勇氣,等他問出完整的話來時,捏著筷子的掌心已經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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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有空嗎?”骨節泛白,筷子隱隱顫抖,簡直就快要被他捏斷,沈鈺不自覺的低下了頭,極其小聲的問道:“要不要,一起去逛?”
    見他這段時間他對自己如此抵觸,於是他便一直都自覺的與他保持一定距離,盡量不去打擾沈鈺。所以當他聽到沈鈺問自己時,他心中是又驚又喜。
    寒川的鼻子酸了,他無法描述這種感覺,像是努力了很久終於得到了回報,他像是陪著沈鈺重新開始,任他自由生長,可到頭來,他卻還是將枝葉伸向了自己。
    寒川花了極大的力氣,才強壓下上湧的情緒,麵無表情的回答道:“好,我們一起。”
    沈鈺悄悄的歎了口氣,如釋重負的應了一聲:“好……”
    還好他沒有拒絕,還好他也沒有別的怪異反應,不然沈鈺真的無地自容,他快速把飯吃了,隨後便來到衣櫥準備穿衣裳。
    不止是寒川,包括他自己的衣裳也清一色是灰色跟白色,無塵之境的織坊貌似就隻做這兩個顏色的衣裳。可能是自己居住靜雪閣的原因,所以連帶著自己,也收到過與寒川一樣的素白衣裳,隻不過他覺得怕糟蹋了,也一直沒舍得穿。
    想著這水墨灰實在是太有標誌性了,再加上今日若隻是逛街的話,應該也不會弄髒,所以他今日決定穿白色,當然,他也會要求寒川穿上冬衣。
    陽光被蔭蔽在了層層烏雲之下,也不知是想下雨還是想下雪,所以今日的氣溫格外的低。
    當兩人來到山腳下時,就看到一群穿著便服,已經不知等候了多久的小家夥,眾人見到一起出現的寒川時,也已經見怪不怪。
    他們對著兩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隨後便一同出發,已經有十年沒見過寒川的雪見了,能看得出他將它養得很好。
    當寒川把雪見拉到沈鈺麵前時,他仍舊覺得它風韻猶存,還如從前般威風,就是不知道自己的黑寶後來怎麽樣了,想到這裏,沈鈺心底劃過一絲失落。
    隱約記得當時似是因為點什麽,所以他將黑寶借了出去,後來那人出了事,在那之後沈鈺貌似就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但他沒表現出來,隻是抬手摸了摸雪見的鬃毛,隨後便向寒川看去,說道:“走吧。”
    寒川卻沒有動作,他將那些細枝末節的小心思全都盡收眼底,隨後忽然對沈鈺說道:“回頭。”
    沈鈺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可他還是老老實實的回過頭去,緊跟著他便看到一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黑馬,正朝著自己興奮地狂奔而來。
    呼吸一滯,沈鈺感到一陣頭皮發麻,身上的汗毛也隨之一根一根豎了起來,那一瞬他甚至忘了呼吸,整個世界都靜了下來,周圍的時間流逝都變得異常緩慢,黑馬的一舉一動都被放慢了十倍。
    直到它來到自己麵前停駐,熾熱的鼻息噴出,它似乎不太敢確認,麵前之人是不是自己所熟知的人。畢竟他與印象中長得不同,可寒川卻告訴它這是沈鈺,是他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沈鈺。
    隻見它眼神躊躇,試探性的向沈鈺靠近,沈鈺的眸光開始隱隱閃爍,他不受控製的開了口,喃喃道:“黑寶……”
    黑寶明顯眼前一亮,隨後便仰起頭,發出了一聲極其委屈的嘶鳴之聲。
    沈鈺立馬抬手摟上了它的脖頸,再開口時,喉間已哽咽:“你居然還能認得我……”
    黑寶不會說話,它側首蹭了蹭沈鈺的臉頰,以示思念。肩膀微微抖動,當他感受到溫熱熟悉的觸感時,沈鈺再也無法抑製的流出了淚,寒川也沒忍心打擾,隻在他身後靜靜的佇立著,默默的等候。
    等沈鈺哭夠了,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多難為情,他立馬擦幹淨臉,吸了吸鼻子,努力的平複了一下心情,才緩緩轉過身來對寒川說道:“謝謝。”
    “走吧”,寒川多一眼都不忍心看,他翻身上了馬,背對著沈鈺,仍舊是一副淡漠地模樣對他說道:“進城逛逛。”
    像是知道他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哭紅了眼時狼狽的模樣,所以趁著無人之際,他便當什麽都沒發生過,走在了最前方。
    他騎著黑寶默默跟在後方,看著前方熟悉高大的背影,回想起這段時間的種種一切,他隻覺得自己的胸腔,真的被他溫暖了一次一次又一次,他甚至覺得,人間似乎也沒有他認為的這麽糟糕。
    甚至能在其中覺出一絲絲清甜,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前方之人,他甚至覺得自己可能從此刻起,再也無法討厭寒川了。
    雖然不解,雖然不記得,可他卻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仔細數數,其實他欠寒川的已經完全還不清了。
    等到黑寶與雪見並肩時,寒川才緩緩回過頭,而此刻沈鈺已經恢複了原本的模樣,並揚起了一個格外燦爛的笑容,心滿意足的對自己說道:“謝謝你。”
    寒川在又一次詭異的笑了笑後,便不再做聲。這一路雖然沉默,雖然今日是個陰天,但沈鈺的心情卻格外舒暢,連帶著身旁的木樁,今日看起來都非常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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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他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見他如此,寒川有些忍俊不禁,他微微側首,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沈鈺回正了頭,喃喃道:“其實……”
    “師尊!”就在這時,早已在城門口等候多時的寒儒,終於見到了兩人的身影,他立馬興奮的朝著寒川招手,說道:“快來!城內今日開了好多鋪子。”
    沈鈺心裏咯噔一下,當即醍醐灌頂,難怪他今日有空呢,由此看來,他應該是為了陪寒儒所以才同意與自己同來的吧?
    那換句話說,他今日肯讓自己來城中逛,是不是也是因為……
    “走吧”,寒川忽然伸手拉住了沈鈺手中的韁繩,帶著黑寶加快了速度,來到寒儒身邊。
    “欸,白公子”,寒川翻身下了馬,隨後便繞到沈鈺身邊對他伸出了手,寒儒疑惑的問他:“你今日怎麽跟我師尊穿一樣的衣裳?”
    “在下身無分文”,也不知為什麽,他心裏忽然有些不暢快,於是便假裝沒看到寒川的手,自己翻身下了馬,這才施施然回道:“自然是有什麽便穿什麽。”
    寒川挑了挑眉,趁著無人注意之時,他勾了勾嘴角,默默把手收了回來。
    “師尊!快來”,好在他隻有一個寒儒,而沈鈺有一大群徒兒,此刻他們也在前方不遠處正朝著他興奮的擺手。見狀沈鈺心情大好,他掀起眼簾頗有些炫耀之意,抑揚頓挫地對寒川說道:“那你便陪你徒兒吧,我去找我,那些,徒兒一同去逛。”
    “噗,白公子”,寒儒身上也沒帶多少錢,今日就指望著寒川給他掏錢,聽沈鈺說他身無分文,於是他便調侃道:“您,有錢嗎?”
    沈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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