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無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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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人在一番短暫的商議過後,最終還是許晏海去嚐試博得這一線生機,在目睹他服下藥後,眾人便紛紛離去。
    晏南坤還是不忍看兒子受苦,最終還是選擇了離開。
    “無雙”,藥效的發作很快,晏海的臉色以肉眼可見速度的白了下來,額間也慢慢沁出一層薄汗,他看著哭紅了眼的弟弟,慈愛的抬手替他拂去淚水,說道:“往後你便是爹唯一的指望了,不要任性,要盡快成長,多為父親分憂。”
    “大哥……”,晏濤哭不泣聲,他伸手捉住了那隻曾為他遮風擋雨,也曾為他扛起半邊天的手,哽咽道:“你別這樣說好不好,你一定會熬過去,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我答應你,隻要你好起來,我再也不任性了……”
    “你這小子,大哥總不能護你一輩子”,他手撐著床板想要坐起,晏聽跟晏濤趕忙扶了他一把,他順勢抱住了晏濤,說道:“無論我能不能好,你都要盡快成長。”
    “好……”,被他這麽一摟,晏濤的淚腺徹底崩壞,淚水源源不斷的從臉頰劃過,滴落在晏海的肩上,他連連點頭,說道:“都答應你,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你。”
    他怎麽都沒料到,周慶元那一掌,竟會要了自家大哥的命,早知如此,當初他說什麽都不會讓晏海靠近周慶元。
    “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摟著晏濤的手不自覺在用力,晏海微蹙起眉,強硬的說道:“你大哥我此生就愛了無渡一人,待我走後,你個臭小子不準欺負無渡,不準罵他,不準打他……要讓我知道你還敢欺負他,等你死了,我一定揍到你投不了胎!”
    “好,我再也不欺負他了”,晏濤也用力回擁了他,喃喃道:“他往後是我弟,我親弟,我現在就去帶他拜把子,往後他就跟著我,我絕不讓他受任何欺負。”
    “滾……”,晏海忽然被他逗笑了,他鬆開了晏濤,兩人淚流滿麵的對視著,晏海笑道:“那是我媳婦,我媳婦怎麽可能會跟你拜把子……我不讓他跟你,你離他遠點,也別讓那個男人婆靠近他。”
    “好,好,好”,晏濤不住在頷首,甚至開始胡言亂語:“我一定讓她滾遠點,斷了她的情,再不行……不行我就把她給娶了!讓她此生不得再對晏聽有任何非分之想。”
    江惜死了,可他根本就來不及氣憤,也來不及悲傷,此刻大哥最大,此刻大哥比所有都重要。
    再加上晏聽這段時日完全沒離開過十二嶼,所以他就算想把氣撒到他身上,也實在是找不到任何合適的理由。
    晏海徹底鬆開了晏濤,他抬眸看向一直站著的晏竹,喃喃道:“竹叔……”
    晏濤回頭看了他一眼,識相的起身讓出了位置,晏竹走了過來,雙膝跪地,他麵無表情的看著晏海,那雙無光的眼眸裏,難得漾著一絲隱忍。
    “竹叔,我把生死契還給你”,晏海忍痛忍到發癲,好幾次咬著唇瓣不肯鬆開,他虛虛的抬手結印,運轉靈流後雙指點在了胸口,緊跟著胸口處便出現了一道小小的光裂,一個小小的印記從中浮了出來,落在他的掌心。光芒消散,他將印記遞給了晏竹,說道:“多謝你這些年的照顧,忍耐,往後我還你自由,你再也不用受到十二嶼的掣肘。”
    “哥!”晏濤驀地睜大了眼眸,他難以置信的看了看晏竹,又看了看晏海,喃喃道:“你這……”
    他不清楚晏竹對晏海是什麽看法,但他清楚,生死契一旦歸還,那就意味著晏竹恢複了自由之身。也就是說他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比如……複仇一類的。
    這些年他從未見過晏竹笑,而大哥似乎也隻是單純的,把他當做是一把稱心如意的劍,兩人怎麽看都隻像是普通的主仆關係。
    自家父親說他沒有心,晏濤認為說的沒錯,此人就像塊木頭,毫無感情所言,唯一的私情,在這世上好像就隻剩被他親手殺死的周珊,如今周珊死了,便再無人能撼動他的心。
    他沒有動作,靜默片刻後,他接了過來,隨後便起身退下。
    果然無情。
    晏濤這樣覺得。
    “好了”,交代完一切,晏海如釋重負的歎了口氣,他看向一直站在一旁不曾作聲的晏聽,說道:“剩餘的時間,就留給我跟無渡吧。”
    等人都走完,晏聽扶著他又躺了回去,晏海的臉色已然慘白,後背也變得汗涔涔。
    餘朔說過,服下此藥後,晏海的病況有多重,他就要承受多少痛苦,所以像他這種病入膏肓的,可想而知會有多痛苦。
    “無渡,我雖將生死契還給了竹叔”,看著愛人,他有萬般的不舍,那些藏在心裏許久的話,也終是到了必須要說出的時刻,“但他仍會護你周全,我爹答應我了,你餘生都會是十二嶼三公子,而我弟也不會再欺負你了。”
    不想聽,一句都不想聽。
    那臨終般的遺言,是他們天人永隔的預兆,可一想到如果不聽,以後或許再也聽不到了,晏聽就狠不下心來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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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為你夫”,蒼白無力的手探出了被褥,與他十指相扣,晏海深情而又溫和的看著他,說道:“我希望你此生都不會被人欺負,也希望你不受任何委屈。但身為我父之兒,我也希望家人能平安無虞,百歲安康。”
    聽到這裏,晏聽頓了頓,感到一絲異樣,又感到一絲不解。
    “我想了很久,在而立之前,我得先為人兒”,幾次想攥緊晏聽的手,可他卻不舍得弄疼他,隱忍而又痛苦,手臂上冒起一根根血管,晏海努力的說道:“但在而立之後,我便是你夫,所以若我以後不在了,如若一切都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我會尊重你,也希望你遵從自己的心。”
    心底泛起驚濤駭浪,不記得被晏海震撼了多少次,瞳仁微縮,晏聽咬碎了牙,喃喃道:“夫君……”
    “我在”,晏海被他那聲“夫君”喚得心都酥了,有那麽一瞬他甚至感受不到疼痛,他淺淺的笑了笑,說道:“你放心,一切我都交代好了,此生雖不能娶你,但下輩子,下下輩子,往後每一世,我都會娶你,無論你是男是女。”
    “夫君”,晏聽又喚了一聲,他俯身鑽進了晏海的懷中,輕輕摟住了他,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他落下了幸福的淚,喃喃道:“此生與你相識,相知,相愛,我真的好幸福。”
    從來都不是服軟的性子,可如今,他卻心甘情願地低下頭,願做晏海的妻。
    他太好了,好得讓人無可挑剔,好得讓這世間的一切都變得黯然失色。
    “你放心,棺材我已經讓人備好了”,一想起這個,晏海唇邊就耐不住笑,他很滿意自己的作品,對晏聽緩緩道來:“正好能躺下我倆,我還特意讓人刷了紅漆,待你多年後來找我,躺進棺材裏,躺進我懷裏,我們就算成婚。不過這不算正式,待你來到停候間,我在與你辦一場轟轟烈烈的婚禮。”
    “好”,晏聽陪著他笑,溫聲細語的回道:“都聽你的。”
    “無渡”,晏海還給他一吻,淺淺的笑了起來,回道:“有你才是我的福氣。”
    隨著藥效發作起來,晏海幾欲痛的快要昏厥,身子也止不住在顫抖,可他卻緊緊的摟住了晏聽,安撫道:“別怕,無渡,別害怕。”
    “你是不是”,攥緊他衣服的手,就快要出血,晏聽強忍著哽咽,問道:“很痛啊?”
    “不痛,一點都不痛”,汗珠大顆大顆的往外冒,唇瓣翕動,眼簾半闔,晏海喃喃道:“別怕無渡,不痛……隻要熬過去,我,我就能與你長相廝守,恩愛白頭。”
    完全不知該怎麽安撫他,這種千刀萬剮的淩遲,將晏聽折磨的就快要死去,他不住的吻著晏海的唇角,說道:“睡吧,睡一覺,就好起來了。”
    晏海不敢睡,他也害怕睡醒之後,就再也沒有了未來,他貪戀著世間,也貪戀著與晏聽的未來,“求”這一字,他已經不知在心中說了多少遍。
    “我,我不困”,晏海好幾次瞳仁上翻,渾身抽搐得不能自已,可他仍舊強撐著,喃喃道:“我一點都不困,我多陪陪你,我想陪陪你。”
    “睡吧”,晏聽再也看不下去了,鬆開了攥緊他衣袍的手,改成輕輕拍打他的後背,軟言細語的安撫道:“阿海阿海快睡吧,阿海阿海不哭了,阿海阿海快睡吧……你,不要走……”
    “我,我休息一會兒”,晏海不受控製的合上了眼簾,喃喃道:“一會兒再陪你,就一會……”
    “待我睜開眼時”,晏聽問他:“還能再見到你嗎?”
    像是進入了睡夢之中,晏海沒了回應。
    “一定要醒過來”,晏聽在他額間落下一吻,痛苦的合上了眼簾,喃喃道:“一定要醒過來……”
    許是太過於悲痛,在話音落下時,晏聽也不受控製的昏了過去。
    夜半。
    感受到身旁傳來的動靜,晏聽猝然掀起了眼簾。
    他正好對上了晏海半闔的眼眸,他無神的看著自己,喃喃道:“下雨了,好冷。”
    可窗外分明晴空萬裏,靜得出奇,晏聽立馬拉緊了被褥,輕輕拍打他的後背,溫聲安撫道:“沒有雨,別怕。”
    晏海沒有回應,像是太困的緣故,沒過一會兒,他又緩緩合上了眼簾。
    晏聽不敢多想,也不敢多看,見狀他也合上眼簾,輕輕拍打著晏海的後背,慢慢又進入了睡夢之中。
    次日是意識先清醒了過來,他沒有睜眼,感受到摟著自己的那隻手,已經發僵,而額頭抵著的胸膛,已然成了死寂。
    盡管眼簾合實,但淚水仍舊溢了出來,他不自覺的用力摟緊了晏海,在一聲沉重的歎息之後,肩膀才開始微微抖動。
    他食言了,他撒謊了。
    其實昨日夜半,晏全已經來過一次了,也知曉了少主的狀況,所以今日房內貴人沒有動靜,他便也不忍打擾。
    許是玄霄沒有往外傳消息的緣故,所以晏南坤與晏濤便了然於心的沒來追問,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當做沒有發生,就像玄霄的主人,仍舊活著,安安靜靜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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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水不進整整三日,晏聽貪戀著他的懷抱,整整三日不肯鬆開,醒了就哭,哭累了就睡,除了悲痛欲絕以外,他沒有任何感受。
    後來是晏南坤清醒了過來,才派人去把晏海接走,好生安葬。
    晏海被人從晏聽強行奪走之後,他便不再待在寢殿裏,而是坐在了門外的台階上。整個人看上去愣愣怔怔的,像是一具行屍走肉。
    “貴人”,晏溪這幾日哭的眼睛都腫了,他端著一碗粥,跪在了晏聽身邊,試探性的勸解道:“您多少吃點吧……這樣不吃不喝,身子扛不住。”
    可晏聽卻無動於衷,此刻他像是隔絕了與外界的一切,隻沉浸在悲傷之中無法自拔。
    晏溪跪了好久,遞來的食物換著花樣,斷斷續續,也跪了好幾日,可晏聽仍舊對他充耳不聞,視而不見。
    無奈之下,晏溪隻能為他披上氅衣,不再打擾,他手裏捏著一枚發夾,指腹時不時就會摩挲一下上麵的翡翠。他不哭也不鬧,隻是靜靜的坐著,無論白天還是黑夜。
    沒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麽,除了晏溪晏全以外,也沒人敢上前打擾,自晏海被帶走後,玄霄就再沒來過任何人。
    倒也不是不想勸他,而是誰都明白,此事除了他自己以外,誰都勸解不了任何,畢竟死的是他夫,所以無人有資格勸他放下。
    雖說如今已經開春,就快步入夏季,可夜晚的氣溫仍舊偏涼,尤其是這幾日,天氣昏昏沉沉的,總是想下雨。
    晏全勸了他好幾次,甚至還為他留下了傘,可他仍舊沒有任何動作,反應,像是生命被定格在了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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