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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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在第一滴雨落下之時,一直在暗處的晏竹,立馬在他上方展開了一張避雨結界,隨後他自己從暗處走了出來,落座在他身旁。
    但晏聽還是無動於衷,像是無人來過,又像是空無一人,雨水落在結界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涼風拂過,在他早已麻木的心上,再度覆上一層寒意。
    “你想不想聽聽”,晏竹忽然說道:“阿海從前是個什麽樣的孩子?”
    也是聽到阿海二字時,晏聽的眼眸才有了一絲微弱的光,他木訥的轉過頭,看向了一直目視著前方的晏竹。
    不太明白他為何忽然會對自己說話,更不明白他為何會這樣說話,印象中他就是塊木頭,一塊沒有自主思想,純粹聽令的一塊木頭。
    自他終於從囚獄被釋放出來時,更名改姓之後,所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還在繈褓中的晏海,晏南坤讓兩人定下了生死契,而後對他說道:“往後我兒便是你主子,待他若幹年後,自然老去,故去,你便可恢複自由之身。”
    晏竹聽後沒有做聲,隻是靜靜的看著在夫人懷中,乖巧可愛的晏海,感受到自己的目光,他倒也沒有害怕,反而眉眼彎彎咧嘴一笑,衝自己露出了粉嫩的牙床。
    那時的晏竹,看似重獲新生,得到了自由,可實則卻步入了另一個牢籠之中,無法逃脫。
    也是看著晏海長大,他才看見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人生,他自幼便被父母捧在心尖尖上,被泡在蜜罐子裏,飯來張口,衣來伸手。
    與自己這種自幼便為了殺人而存在的人生,完全是一個天,一個地。
    那時的晏海從來都不會悲傷,他每日嘴角都掛著笑,對自己也亦是如此,他是修真界第一大派的少主,也是自家父母的掌中寶。
    而晏南坤也將他教育得很好,從小就彬彬有禮,溫文爾雅,以至於在晏南坤為他介紹晏竹時,他張口就是一聲“竹叔。”
    “你這孩子”,晏南坤驀地睜大了眼眸,感到一絲不可思議,他提醒道:“他不是什麽竹叔,是你的仆從,身為主子,你理應硬氣一些才是。”
    “知道了爹”,小小的晏海轉過了身,對著晏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說道:“無矢見過竹叔,往後我便是你的主子了,還望多多指教。”
    晏竹:“………”
    晏南坤:“………”
    沒什麽壞心眼,這是晏竹那時對他的評價。
    等晏海長大了些時,晏南坤便讓他獨自搬來了玄霄,但那時晏海還正是粘人的時候,夜間脫離了父母,他總愛哭唧唧的鬧騰。
    但身為少主,他不該對父母有過多的依賴,應該盡早獨立才是,所以為了讓他盡快獨立,玄霄內的仆從對他的訴求視而不見。
    他唯一能使喚的,便是直係聽令於他的晏竹,他有事沒事就把晏竹喚來,要他抱著自己,要他帶自己去找晏南坤,還有娘親。
    晏竹自然也不會,在這兩個選擇裏,他最終在晏海的哭鬧之下,選擇了第一個。
    所以在晏海的童年中,在晏竹還抱得動他的時候,他多數都是在晏竹的懷裏,度過漫長孤獨的黑夜。
    榆木腦袋晏竹本著不能冒犯主子的原則下,他不敢陪他睡覺,但為了滿足晏海強勢的要求,所以他就隻能抱著晏海哄他睡,而這一抱,就是一整夜。
    他時而站著,時而坐著,時而帶著他在玄霄內走動,總之能抱著自己,晏海便絕不肯離開那唯一的一個懷抱。
    這對於晏竹來說,不過是主子的命令,而年幼的晏海不明白,他總以為竹叔也是家人,但他心裏唯一的記掛,便是遠在北方的蘇映夢。
    而晏海也在與他朝夕相處的時日裏,發覺了他的心事,畢竟晏海身在何處,他便隻能跟隨其左右。所以失了自由的他,別說想見蘇映夢,就連送封信出去,對他來說都是奢望。
    他從未對晏海提及過此事,但晏海卻莫名其妙的懂了,後來還是晏海主動詢問他,自己能為他做什麽事?
    麵對這樣一張童真無邪的臉,晏竹最終還是軟了心,他托付晏海往北方寄出去十幾封信,但因為蘇映夢的心灰意冷,導致所有的信件最終還是石沉大海,了無音訊。
    甚至因為送得太過於頻繁,導致兩人的事被晏南坤察覺,為此晏竹挨了好一頓刑罰,一頓讓他刻骨銘心,再也不敢與晏海親近的刑法,而後他便徹底死了心,也不敢再對晏海有過多的情感。
    畢竟隻有晏海認為那是“親情”,而這種“親情”在旁人眼裏,尤其是在晏南坤眼中,那簡直就是一種利用。
    後來夫人又懷上了晏濤,而晏海的性子,也是從晏濤出生的那一刻開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就在夫人足月臨盆,正在寢殿內分娩時,身為親眷的晏海跟晏南坤,自然會在外守候,晏南坤不安的來回踱步,心裏像是擰成了麻花,既緊張,而又畏懼。
    因為夫人有難產的跡象,所以此番分娩,是險之又險,憂心於夫人狀況的他,根本無暇顧及其他,甚至連晏海什麽時候在身邊消失了,他都渾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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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寢殿內傳來母親一聲又一聲的慘叫,因為太過於擔心母親狀況的晏海,便趁人不備,悄悄溜走,而他也正是仗著自己身量小,便從某處窗口溜了進去。
    而正因為他這一闖入,導致他正好就瞧見弟弟落地的那一刻,寢殿內滿床猩紅駭人的血,母親身上巨大的黑洞,徹底震撼了他幼小的心靈。
    他不敢聲張,也不敢上前,最後還是沒被察覺的偷偷溜了出來,也是直到他出來時,晏竹才終於找到了悄然消失的他。
    晏海早已經被嚇得魂飛魄散,臉色泛白,而就在他見到自己的第一眼,便哭出了聲。
    偏偏晏南坤此刻已經進入了寢殿中,正與夫人享受著又得一子的喜悅,所以除了晏竹以外,便再無人在意晏海的感受。
    晏竹抱著他回了玄霄,他在晏竹的懷中哭了很久很久,他不斷的跟他訴說著自己在寢殿中的所見所聞,也不斷在跟他詢問著,自己是否也是這樣出生的。
    晏竹回答不了他任何,隻是靜靜的抱著他,等他哭累了,便又在晏竹的懷中睡著了。
    而後有好長一段時日,他整個人都是混混沌沌的,也有很長一段時日,他沒法麵對母親,也沒法麵對記憶中那個渾身是血,從母親身體中鑽出來的弟弟。
    許是太過於害怕,所以這件事他除了晏竹以外,便沒再告訴過任何人,也是直到後來母親病重之時,他才與過去那段記憶進行了和解。
    後來母親因病走了,這件事便被他埋在了內心最深處,平日裏他看上去與常人無異,可私底下,卻抵觸所有女人。
    玄霄內沒有女人,他生活的環境內,也沒有女人,他將所有的心事,情緒,依賴,全都加注在了晏竹身上,可晏竹卻偏偏不是那個能與他親近的人。
    隨著長大,他逐漸發覺到了晏竹與自己的疏離,為此他對晏竹發過很多次脾氣,可後來他發現,無論自己是對他發脾氣,還是撒嬌,撒潑,甚至是動手,晏竹都無動於衷。
    後來他便徹底死了心,也再沒喚過他一聲竹叔,因為他清晰的明白了,晏竹隻是一把武器,一把隻聽令於自己,隻為自己效忠的武器。
    後來晏海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晏南坤便也開始為他張羅終身大事,可不知為何,他對晏南坤所為他安排的姑娘,全都感到不滿意,也無法動心。
    以為自家兒子是還沒到時候,所以後來晏南坤放棄了給他安排姑娘,而後便沒再提及此事。
    但眼看著同輩中已經有不少人開始成婚了,而自己卻還是孤身一人,許是覺得自己不合群的緣故,所以晏海私心也開始有些著急。
    不過主要原因是他覺得自己與常人,似乎不太一樣,他對女子似乎沒有那種心思。
    身為錦衣玉食的少主,所有他想要的東西,幾乎就沒有得不到,所以“情”這一字,在他眼裏,就變得格外罕見,甚至是求之不得。
    而此事在他心中,也成了一道心結。
    雖說他當時的年齡對於婚事其實可談,也可不談,但他不想變成異類,也想有個體己人陪在身側,所以走投無路的他,最後還是動了歪心思。
    他背著所有人,離開了十二嶼,來到了金川,來到了煙花之地。
    他精挑細選了一位還算看得過去的姑娘,給她付了錢,跟隨著她來到了她的房間。
    他學著那些繪本中的小人,想要對她行周公之禮,可直到最後一步時,腦海裏卻一閃而過過,曾經看到的那個令他畏懼的畫麵。
    他瞬間感到一陣驚悚,而原本麵前姑娘的那張“還算看得過去”的臉,忽然就變成母親痛苦不堪的模樣,他嚇得不斷退縮,最後手忙腳亂的穿好了衣裳,落荒而逃。
    那一次的落荒而逃,使得他有整整一個月都沒離開過玄霄,這件事,心中結,對於他來說就像是一件隱疾,他從不敢與任何人提及,包括知曉一切的晏竹。
    後來緩過勁了,他才勉強離開的玄霄,而他也正是在給晏南坤請安之時,第一次見到了晏聽。
    對於這個人,他隻覺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可那時的他,卻鬼使神差的,忍不住多看了這個普通的人好幾眼。
    後來在得知了他的身份後,晏海便明白,他不該出現在此處,畢竟這裏已經沒有他的位置了,如若他一定要晏南坤給個說法,那結局就一定是死。
    沒有動心,沒有生情,但在觀察到晏南坤不悅的神情後,他卻又鬼使神差的張開了口,想要把他要過來,可最後卻被弟弟搶先了一步。
    做大哥的自然不會與他計較,所以此事最後便不了了之,而後晏海又不死心的換了好幾處煙花之地,可結局還是一樣,都以他落荒而逃為結束。
    久而久之,便生了一段謠言,金川內出現了一位怪異的公子,他相貌英俊,出手闊綽,可他卻似乎有某種隱疾,使得他碰不了女人。
    煙花之地的消息多數都流通其中,所以晏海的出現,便很快傳遍了整個金川的酒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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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不認為自己是有隱疾,他隻是覺得,這世間沒人讓他能動心,他不願意花心思去應付那些仙門世家的女子,所以他隻能花錢在煙花之地內,試圖尋覓到能讓他心動之人。
    在他找了第不知多少家煙花之地後,就在他準備放棄金川,想要動身前去銀川之時,終於是有位老鴇,主動向他詢問了一個破天荒的問題,“公子可是不喜女子?”
    “不喜女子?”對於這個問題,晏海從未問過自己,他不解的反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畢竟在他的認知,教育裏,男子就該與女子成婚,生子,就像父母那般,所以他一直認為,隻是沒遇見過能讓他心動的女子,卻從未懷疑過自己是不是不喜歡女子的緣故。
    “我這裏有幾位小官”,老鴇嬉皮笑臉的對他說道:“都是雛子,長得比姑娘還要美,公子可要見見?”
    “小官?”晏海對這個稱呼感到陌生而又新奇,他甚至也不清楚小官是什麽身份,總以為是比那些姑娘更漂亮的存在,左右這也沒有合適的人選,最後他還是頷了頷首,說道:“那帶我去看看。”
    老鴇嘿嘿一笑。隨後便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也是直到見到房內,站滿了一排長相清秀的少年時,他才知曉這個“小官”是什麽身份。
    這對於晏海來說,無疑是一種疑惑,他當即指著這一排男子,對老鴇問道:“你這是在耍我?”
    “害呀,哪敢啊”,老鴇一揮帕子,反問他:“這可都是昨日才進來的,幹淨的很,難不成,公子在這裏頭,沒有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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