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後來卻食言了。
    經此一別後，他們再也沒能再相見。
    緊跟著畫麵再度跳轉，麵前髒兮兮的那張臉，被鮮血染紅，透過淩亂不堪的墨發，他絕望的看著自己，哀求道：“殺了我吧……我真的……不想活了。”
    雙眸無端感到一陣刺痛，那次過後，晏聽的世界裏再也沒有了那個人的消息。
    畫麵戛然而止，懷中之人像是回過神來，他穩住了身形，站直了身板，離開了晏聽寬廣的胸膛，垂下眸時，一滴淚從眼尾溢了出來，隨著他轉身而劃過臉頰。
    眼看著他要走，晏聽當即慌了神，眼簾一顫，他立馬摁住了那人肩膀。
    不要走！
    他想說。
    可張了張口，喉嚨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那人當即一愣，隨後僵硬的轉過身來，淚痕交錯的臉頰上，滿是驚慌錯愕。
    “我看你往哪跑！”，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暴怒的聲音。
    不知從哪條巷子裏躥出來兩個人，當他們看到一直在追的人，已經被晏聽摁住了肩膀時，才放慢了腳步，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罵罵咧咧的朝他們走了過來。
    “我家老爺能看上你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其中一人衝著他罵道：“還敢跑，待會回去有你好受的！”
    手中摁著的人在聽到背後追趕而來的聲音時，猛地一怔，本就蒼白的臉此刻更是血色褪盡，可他此刻被身材魁梧的晏聽摁住了肩膀，在左右兩難間，一時間竟不敢走。
    晏聽能感覺到他對背後二人的恐懼，眼看著兩人來到他們麵前，伸手就想抓人，眸光一沉，晏聽的手忽然發力，一把將人攬到自己身邊，緊跟著另一隻手灌入靈力後，輕輕一推。
    “唔！！！”
    兩人隔空挨了一擊，當即瞳孔驟縮，捂著胸口後退了好幾步。
    懷中之人原本想掙脫，可當他回頭看到二人凶狠的眼神時，還是害怕得閉上了眼，徹底縮在了晏聽的懷中。
    “你是誰？”其中一人穩住了身形，對著晏聽質問道：“你竟敢跟四爺搶人？”
    雖說他們隻是手無寸鐵的老百姓，無法跟修真之人相比，可他們的主子在銀川也是數一數二的大人物，隻有與他並肩，而沒有越過之人，在這地方誰敢不給四爺麵子？
    懷中之人止不住在顫抖，晏聽也感知到了他的害怕，許是因為太像，也許是因為他驚恐畏懼的模樣實在是令人心疼，摟著他的手不禁又用力了幾分，試圖努力在給他安全感。
    晏聽平靜的抬眸，對著那兩人淡聲問道：“多少？”
    其中一人沒聽懂，眉頭一蹙，當即又反問道：“什麽？”
    另一個人反應極快，立馬回道：“兩百金！”
    聞言懷中之人不由得愣了愣，立馬抬頭，張了張口想要解釋，可喉間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晏聽便已經取下了自己腰間的錢囊，朝著兩人拋了過去。
    “我給你五百金”，晏聽無意低了低頭，四目交接的一瞬，他微不可察的頓了頓，胸腔泛起一陣驚濤駭浪，眸光隱隱閃爍著，他故作鎮定的摟著人轉過身，說道：“人我帶走了。”
    忽然拂過一絲涼風，緊接著，天空便沒理由的開始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晏聽“嘩”一聲利索的開了傘，輕輕將人攬到自己身邊，帶著他朝反方向走。
    這錢都收了兩人也不在好說些什麽，拿錢的人憤憤將錦囊攥緊，看著晏聽與他逐漸遠去的背影，一聲冷哼道：“我們走！”
    不知是不是晏聽如今生得太高了，身旁的少年少年的頭頂隻能到晏聽的肩膀處，晏聽摟著他時，隻覺得這人又瘦又矮。
    腦海中又不自覺的開始回憶起沈鈺，也是這樣瘦弱的身軀，隻不過沈鈺比他高一些，或許是愛的太深，相思成疾，以至於因為兩人長得有些相像，所以晏聽的心底便泛起了異樣的情感。
    會對他多一份憐惜，多一份溫柔，多一份耐心，而這一切，隻因他與沈鈺有幾分相像。
    兩人漫無目的的又往前走了很長一段路，盡管冷風簌簌，小雨淅淅，晏聽思緒混亂，百感交集。
    “公子”，此刻二人已經走出去很遠了，身旁的少年忍不住停下腳步，轉過身仰頭看向晏聽，說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賤民……”
    話未說完，少年就啞了聲，眉宇憂愁，唇瓣緊抿，晏聽不知他想說什麽，但他看上去似乎幾欲開口，而又欲言又止。
    他眉頭微蹙著，眸光微微閃動，最後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沉重的說道：“賤民無以為報。”
    思慮再三，心一狠，他雙膝一彎，就想給晏聽跪下，但晏聽似乎也清楚他的心思，所以就在他俯身之時，他眼疾手快的抬手扶住了少年，說道：“不必如此。”
    被他扶起之後，少年便仰起頭，滿臉不解的看著晏聽，眸中漾著不解錯愕的碎光。
    晏聽沒有做聲，眼看著雨越下越大，伴隨著著冷風，已然打濕了自己的衣袂，所以他帶著人，躲到了一間還未開鋪的店家底下躲雨，可把傘收起後，誰也沒再說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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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像了。
    自沈鈺被裁決之後，這些年來晏聽也遇到過不少與他有相似之處的人，但是這麽像的還是第一次見。
    倒也不是說特別像，隻是這人像是完完全全按照晏聽的喜好而長成的，他比沈鈺瘦，也比沈鈺矮，沈鈺雖然生的好，可眉宇間總帶著一些攻擊之意，像是笑裏藏刀，難以征服，讓他有一種捉摸不透的感覺。
    而這人就完全不一樣了，他是最柔弱的存在，沒有邪氣森森的虎牙，眼波流轉間，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在告訴晏聽，他是卑微而又弱小的人，他需要保護，需要疼愛。
    沈鈺在他心中雖然無人能及，無人能與之媲美，可他的私心裏，卻總希望他對著自己能服個軟，低個頭，一點就好，隻需那麽一點。
    可麵前之人就是如此，一副唯唯諾諾，柔弱的模樣，晏聽不覺得自己對他動了心，可如果這張臉對他提出任何要求，晏聽覺得，自己隻怕是沒法拒絕。
    兩人就這麽傻傻的站著，看著小雨淅淅瀝瀝，也不知道在等什麽。
    晏聽沒遇到過這種事，這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麽處理，怎麽開口。
    他不敢問對方的情況，一來他不知道對方願不願意說，二來也怕觸及到他的傷心事，畢竟對方的情況可以說是一目了然。
    他也不敢問對方姓名，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於他而言，是否隻是過客。
    腦海裏的思緒亂作一團，他的手藏在氅衣裏緊握著拳頭，掌心冷汗出了一回又一回。
    思緒飄遠，寒風從二人之間拂過，本就冷得瑟瑟發抖的少年一時沒繃住，打了個噴嚏：“阿嚏！”
    打完噴嚏後，少年立馬驚得捂住了口鼻，試圖掩飾尷尬，沒遮住的臉頰處，則泄出一抹淡淡的紅暈，眸光閃動，眼裏漾著不知所措。
    思緒回籠，晏聽不由得一愣，這才意識到少年身上隻穿了件破爛的薄衣，見狀他立馬就解下了身上的氅衣，遞了過來想幫少年披上。
    見狀少年又是一陣驚慌失措，他趕忙抬手製止晏聽。
    “使不得公子！”，他自知一身泥濘不敢觸碰晏聽，可他也不敢真的讓晏聽，把這麽貴重的東西穿在自己身上，他趕忙製止道：“使不得！”
    “一件氅衣罷了”，知道他對自己也有所顧忌，所以晏聽便使了點力氣，硬把氅衣給他披上，直至渾身被氅衣的溫暖所包裹時，他才徹底老實了下來，晏聽耐心的幫少年係好了節，溫聲道：“別凍著。”
    那一瞬，少年又紅了臉，他默默低下頭，顫聲道：“多，多謝。”
    也是這樣一張髒兮兮的臉，他曾為了自己受盡苦楚，任人踐踏，隻因為了自己能多吃一口飯，多長一些肉。
    可現在自己已然長大了，不再需要他在擋在自己麵前，替自己扛下一切，如今他比沈鈺還要高，還要壯，他完全可以將沈鈺籠罩在陰影之下，為他撐起一把不會倒塌的保護傘。
    “你……”，眉頭微蹙，思慮再三後，晏聽問道：“可有去處？”
    少年沒有抬頭，靜默片刻後，他小聲的回答道：“沒有……”
    “我非是本地人，若你不嫌棄”，晏聽的聲音更小，他用最溫柔的語氣，小心翼翼的問道：“不如隨我回金川吧？”
    聞言少年緩緩抬起頭，狐疑的看向晏聽，靜默片刻後，試探性地道：“可，可是需要我做什麽？”
    他鼻尖被凍得通紅，臉頰也因為凍傷而染上一層不自然的淺緋，眸光隱隱閃爍著，眼裏滿是對未知的恐懼。
    晏聽：“………”
    要做什麽？
    這個問題把晏聽給問住了，他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隻是想把少年帶走，留在自己的身邊，至於是什麽身份，亦或是要做什麽，完全沒有想過。
    做侍從他不會武功，沒有靈力傍身，做近身仆人也不合適，做弟子的話那更不合適了，因為他怎麽看都沒有修為根基。
    見他沉默，少年抿了抿唇，硬著頭皮問：“公子可是，要我做……做男寵？”
    “不，不是”，晏聽猛地一怔，雙眸猝然睜大，完全沒料到他會這樣問自己，他不受控製的紅了耳根，立馬否認道：“你誤會了，我，我對你絕非此意，我，我隻是……”
    少年立即又問道：“那便是下人？”
    “也不是！”晏聽急得連忙擺手。
    “莫不是……”少年逐漸皺起眉頭，愈發感到不解，喃喃道：“要把我賣到別處？”
    “不可能！不會！”晏聽提高了音量，趕忙否決道：“我不會那樣對你！”
    少年再度開口：“那公子……”
    “相信我，我不會對你有那種心思”，晏聽怕他再問出什麽稀奇古怪的問題，幹脆抬手捏住了時雨的雙肩，微微俯下身子與他對視，溫聲解釋道：“也不會把你當做仆人，更不會把你賣出去。”
    聞言少年縮了縮脖子，沒有後退，麵前之人劍眉底下包裹著的眸子，眼神堅定而又認真，他們對視了一會，少年感覺到自己心髒沒理由的用力撞擊了一下胸膛，臉頰頓時開始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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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晏聽也亦是如此，久別思念的相見太過於熾熱，此刻他隻感覺心中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且來勢凶猛，瞬間就衝上了頭，他借著這一刻上頭，直截了當的說道：“我或許給不了你什麽，但我能給你一處住地，讓你衣食無憂，不在受製於人，不在顛沛流離，而你什麽都不用做，就，就……”
    留在我身邊就行。
    末尾那句話他怎麽都開不了口。
    像是又回到了他拚了命逃出來，而後在陽城的某條街道上，偶遇的那個已經成了沈大公子，身邊還跟著沈駿的那個沈鈺。
    又像是知曉他對自己從無此心，而自己一開口，就是褻瀆，就會被拒絕。
    他是自卑的。
    他是懦弱的。
    “公子”，見他又沒了聲，但少年的原本心灰意冷的心終於開始動搖，他輕聲問道：“那你圖什麽？”
    “我……”，晏聽張了張口，發現喉嚨幹澀的厲害，腦海裏思緒亂作一團，像是十幾根絲線纏繞在一起，怎麽都解不開，也捋不清。
    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圖什麽，就是覺得像，就是覺得他太像了，所以想留，想把他帶回十二嶼，留在自己身邊。
    眼看著少年的眼神，從期待慢慢變成迷茫，柔和的眉頭逐漸朝裏聚攏，因為他實在是不明白，到底是什麽樣的理由，才值得他這樣待自己。
    晏聽很怕他胡思亂想，思索再三後終於擠出來一句話：“你長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聞言少年雙眸微微睜大，有些吃驚道：“啊？”
    “真的”，晏聽頷了頷首，發自內心的說道：“他於我而言，是這世上最重要的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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