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主心骨抽身了，換了一個完全未知的人來。
    新領導什麽風格？好不好相處？懂不懂我們這攤業務的複雜和瑣碎？
    會不會一來就燒三把火，打亂他好不容易理順的運維體係？
    會不會帶自己的親信過來？
    自己這個“前朝嫡係”，會不會被邊緣化？
    無數個問號在他腦海裏爆炸，越想越慌，手心都沁出了汗。
    他感覺自己又變回了那個在鵬城華興總部、需要看人臉色又小心翼翼的工程師，而不是那個在蓉城能獨當一麵的三級部門部長。
    不行！
    必須得找默總問問！
    這個念頭一起，就再也壓不下去。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機，找到了那個熟悉的號碼，手指懸在撥打鍵上，卻又猶豫了。
    這樣直接打過去，會不會顯得自己太沉不住氣？
    太不成熟？
    掙紮了半晌，對未知的恐懼最終還是壓倒了對“顯得成熟”的追求。
    他咬咬牙，按下了撥打鍵，心裏七上八下。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通了。
    “喂，全兒哥。”陳默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一如既往的平穩，背景裏似乎還有細微的水聲，像是在接咖啡。
    這熟悉的聲音奇異地讓張福全的慌亂平息了一小半。
    “默...默總，”張福全的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一點急切，“您看到那個公告了吧？信息技術工程部...這...這李總......”
    “嗯，剛和文濤總通過電話。”陳默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波瀾，“怎麽了？有什麽想法？”
    張福全一聽，更像是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見到家長，倒豆子似的把擔憂說了出來：
    “默總，我這心裏一點底都沒有啊。
    這位李總，是無線那邊的猛將，打仗肯定厲害，可咱們運維這攤子事，講究的是細水長流、穩字當頭...
    我怕...我怕李總不太了解情況，萬一磨合不好，影響了部門的穩定......”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帶著十足的依賴：
    “默總，這些年我都習慣跟著您幹了，您指東我絕不往西。
    這突然換了將，我這真有點不會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隻有細微的瓷器碰撞的聲音，默總應該是在攪拌著他的拿鐵。
    張福全的心又提了起來。
    然後，他聽到陳默輕笑了一聲，似乎帶著點無奈，又帶著點別樣的意味：
    “全兒哥啊，這樣。你找個時間來鵬城一趟吧，當麵聊。
    正好有點新茶，過來嚐嚐。”
    “哎！好！好！我馬上訂機票！”張福全如蒙大赦，連聲應下。
    ...
    與此同時，在U1棟另一側的應用支持服務共享中心經理辦公室，徐雙龍正巧在看著一次技術評審的資料。
    看得有些久了，想休息一下疲憊的雙眼，他便端著咖啡站在窗邊，看著樓下人工湖裏優哉遊哉的黑天鵝，眼神有些飄忽。
    蓉城，這個他曾經奮戰、也曾失意的地方，總能勾起他複雜的情緒。
    當年陳默是四級部門經理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四級部門經理了，現如今總算是再進一步...
    秘書輕輕敲門進來，麵色有些緊張又帶著一絲興奮，將平板電腦遞給他：“徐總，總部剛發布的重磅公告。”
    徐雙龍心頭莫名一跳，接過平板。
    當他看到“任命徐雙龍......為信息技術工程部下屬區域IT部部長（職級由20C晉升至20B）”時，他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
    區域IT部部長，三級部門部長，職級20B，總算是走出了這一步。
    雖然同樣早就被溝通過，但是看到公告的一瞬間依然是壓不住心中的各種情緒。
    這一刻，巨大的狂喜瞬間衝垮了他努力維持的平靜。
    他感覺血液“轟”地一下湧上頭頂，耳邊甚至出現了短暫的嗡鳴。
    他猛地轉過身，背對著辦公室裏尚未離開的秘書，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
    但內心的海嘯已然爆發。
    曾幾何時，他才是那個被認為會先一步走上三級部門部長崗位的人。
    他資曆更老，他掌管著IT運維支撐部最核心的應用支持服務共享中心。
    而張福全，那個曾經需要向他匯報、後來甚至一度和他平起平坐的家夥，卻搶先一步坐上了IT運維支撐部部長的寶座，成了他的頂頭上司。
    那是他職業生涯中最灰暗也是最感到羞辱的一段時光。
    每次向張福全匯報工作，他都能感覺到對方那種刻意收斂卻依然隱約可見的誌得意滿。
    還有就是周圍人那些或同情、或看好戲、或鄙夷的目光。
    他記得自己當時是如何的憤懣、不甘，甚至一度心生去意。
    是陳默那次在沉香嫋嫋的辦公室裏的敲打和那句“還能不能磨得更快，用在開山破路的地方”的畫餅，給了他一絲堅持下去的渺茫希望。
    但也正是這段時間裏，自己反而有了更多時間冷靜反思。
    他反複咀嚼陳默的話，回想自己過去的種種。
    是的，他太急了，太想證明自己，以至於犯了不該犯的錯誤，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他意識到，在陳默那裏，能力固然重要，但“穩”和“可信賴”或許更為關鍵。
    他開始努力改變，收起那些小聰明，更紮實地做事，更注重團隊建設和跨區域協作，哪怕成績不那麽顯眼，也要力求穩健、可靠。
    他無數次在深夜問自己，這次的冷板凳要坐到什麽時候？
    陳總的那句話，到底是不是一句空頭支票？
    現在，答案終於來了。
    晉升三級部門部長！
    而且是負責全球區域IT的部長，職權範圍很廣，直接麵向全球各代表處。
    職級更是從20C升到了20B，這一小步太不容易，居然被卡了整整兩年。
    當然，這一小步也代表著他曾經給自己挖下的坑算是填平了。
    代表著陳總已經把先前的事情徹底揭過的同時，還看到了自己的踏踏實實的成績。
    巨大的委屈和壓抑後的釋放感交織在一起，讓他的眼眶竟然有些發熱。
    他迅速眨了幾下眼睛，驅散那不該出現的濕意。
    他此刻忽然感受到了鄭老板說過的“板凳要坐十年冷”的含金量。
    當再次看向公告，目光掃過其他的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