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濤離開後，辦公室重新恢複了寧靜。
    陳默沒有立刻回到辦公桌後，而是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樓下如螞蟻般穿梭的車流和行人。
    落地窗是老演員了，沒辦法，他很喜歡這個角度，就經常擱這兒站著看景色。
    短時間的大腦空白有利於他接下來的思考。
    剛剛與李文濤的對話，是一場高水平的戰略對齊與權力確認，他需要片刻來回味和沉澱。
    也就在這時，他放在辦公桌上的私人手機響了起來。
    鈴聲是那種最普通的默認鈴聲，知道這個號碼的人不多。
    陳默走回桌前，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臉上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真切的笑意。
    是王銘。
    他按下接聽鍵，還沒開口，電話那頭就傳來了王銘那熟悉中帶著幾分激動，又努力想保持克製的聲音：
    “喂，默總！沒打擾你吧？” 語氣裏透著小心翼翼的試探，畢竟現在是工作時間，打的是私人號碼。
    “剛忙完。說吧，王銘。”陳默的聲音放鬆下來，帶著一種對待老熟人才有的隨意。
    他甚至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舒服地靠在了靠背上。
    到他現在的位置，隻有和一小部分部下相處，才是他少有的可以稍微卸下“陳總”麵具的時刻。
    “哎，默總，我......我看到了公告了！”王銘的聲音明顯揚了起來，壓抑不住的興奮。
    “解決方案部部長！我......我真沒想到！謝謝！真的太感謝啦！”
    感激之情溢於言表，在他乃至絕大多數人看來，這樣關鍵的晉升，必然是陳默這個老領導、大老板一力推動的結果。
    陳默聽著王銘語無倫次的感謝，能想象出電話那頭這個曾經的技術宅和老好人此刻可能激動得臉都紅了。
    他微微一笑，他不想貪這個功，同時也給王銘一個重要的提醒。
    “王銘，”陳默打斷了他連珠炮似的感謝，語氣平和但清晰地說道：
    “這個任命，你要謝，首先得謝謝李文濤李總。
    是他大力舉薦，認為你是解決方案部最合適的人選。”
    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了。
    王銘顯然愣住了，這個信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本能地以為是陳默念舊情，在離開集團IT前為他安排了出路，沒想到竟然是新老板李文濤的意思？
    這短暫的沉默，陳默很滿意。
    他知道王銘需要時間消化這個信息背後的含義。
    幾秒鍾後，王銘的聲音再次響起，明顯比剛才冷靜和沉穩了許多，帶著一絲恍然大悟的透徹：
    “我明白了，默總。謝謝你告訴我這個。
    李總那邊，我一定會好好匯報工作，全力配合，把解決方案部帶好，絕不辜負他的信任。”
    陳默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不錯，王銘果然也進步了。
    這種進步，不僅僅是職位的晉升，更是心智的成熟、是對職場規則深刻理解後的通透。
    看來大家都隨著工作年限的增加，沉澱出了各自的能力。
    王銘不再是那個隻知道埋頭幹活、對人際關係後知後覺的技術型領導了。
    他聽懂了弦外之音 —— 縣官不如現管，以後他的直接領導是李文濤，必須和李文濤建立起良好的工作關係和信任。
    陳默這是在點他，讓他把感激和精力用對地方。
    然而，王銘接下來的話，更是顯出了他這些年被“錘煉”出來的通透和聰明。
    他壓低了一點聲音，帶著一種心照不宣的調侃意味說道：
    “不過，默總，我心裏門兒清。
    要不是有你這尊大佛在背後鎮著，就憑我的情況，他李總那樣的大領導，能主動想起來推我上位？
    這份根子上的情誼，我王銘永遠記著。”
    這話說得相當有水平。
    既表明了他會聽從指導，去和現管李文濤搞好關係，更點明了他深知一切的根源和底氣來自於陳默這個“縣官”。
    他沒有因為知道了是李文濤主推就立刻“轉向”，而是清醒地認識到權力結構的本質。
    “哈哈哈！”陳默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種在老部下麵前無需偽裝、可以直白交流的輕鬆感，讓他感到格外舒暢。
    他為王銘的進步感到由衷的高興。
    “你呀......”陳默笑著搖了搖頭，語氣裏帶著難得的揶揄。
    “總算沒白挨我以前那些罵。
    知道輕重緩急了，也學會看路了。
    解決方案部那幫技術牛人，個個都有主意。
    你這個老好人性格可得給我硬氣點，該拍板時就拍板，別怕得罪人。
    有什麽拿不準的，多跟李文濤匯報，也多跟其他幾個部長商量。
    別自己硬扛。”
    這已經是超越一般上下級並帶著兄長般關懷的叮囑了。
    陳默是在真心的傳授他作為更高層級管理者的經驗。
    “放心吧默總！”王銘的聲音充滿了信心。
    “以前是你手把手教我，罵醒我。
    現在我也不能給您丟人不是？我知道該怎麽做！”
    “好，有你這句話就行。去忙吧，好好幹。”陳默的語氣溫和而肯定。
    “哎！好的陳總！您也多保重身體！等你回蓉城叫上全兒哥他們一起吃飯啊。”
    掛斷電話，陳默將手機放在桌上，臉上的笑容久久沒有散去。
    辦公室窗外，夕陽的餘暉給天空染上了絢爛的色彩。
    與李文濤對話，是“神性”的，是戰略家之間的碰撞，是高級職業經理人的交流；
    而與王銘的這通電話，則是人性的，是帶著共同記憶、彼此見證成長的夥伴間的聊天和叮囑。
    他欣慰的不僅僅是王銘的職位晉升，更是這個曾經需要他不斷敲打的老部下終於真正成長為了一個能夠獨當一麵、懂得平衡智慧與原則的管理者。
    這種看著自己培養的人一步步走向成熟的成就感從某種程度上比完成一個重大商業項目更讓他感到滿足和開心。
    王銘的電話剛掛斷，手機便又迫不及待地震動起來。
    陳默看了眼來電顯示的“代海濤”，他嘴角不自覺地帶上了笑意。
    這次接起電話的語氣更加放鬆，甚至帶著點揶揄：
    “喂，海濤，你這個CTO今天這麽閑？代碼跑不通了還是服務器崩了？”
    他深知代海濤的習慣，不是埋頭攻堅就是救火搶險，主動打電話多半有事。
    電話那頭傳來代海濤標誌性的大嗓門，背景音裏還能聽到隱約的機械鍵盤敲擊聲，看來是在辦公室裏：
    “閑個錘子！老子都快住在公司了！默總，給你說個正事！”
    “說。” 陳默言簡意賅，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做好了聽技術難題或者要資源請求的準備。
    “我們憋了兩年的《星淵》，” 代海濤的聲音透著壓抑不住的興奮，“上線後三個月的初步數據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