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U1棟到U3棟食堂很近，走路不到3分鍾。
    早晨八點的陽光透過雲層，均勻得鋪在大地上。
    食堂裏已經頗為熱鬧，取餐窗口排著的隊伍不算長，畢竟還沒到8點15的高峰期。
    就餐區目前也隻坐了大約六七成的員工。
    空氣中混合著食物香氣、餐具碰撞聲、以及來自天南地北口音的交談聲。
    形成一種獨特又充滿生機與煙火氣的“嗡嗡”背景音。
    陳默很熟悉這種氛圍，畢竟吃食堂一度是他的最愛，主要是不用動腦子想“吃什麽”就很爽。
    可惜隨著他在公司的躍升，越來越忙，食堂吃飯的機會都越來越少。
    細數下來最近一年去過食堂的次數不到一手之數，而且還都是去的有包間的商家。
    每天中午要麽是秘書直接幫他把飯準備好，要麽就是要和各種人“共進午餐”，這種需要聊事的午餐也不會在食堂裏吃。
    他低調地排在隊伍末尾，點了自己偏愛的經典早餐組合：
    一碗熬得稠度適中的白粥；
    一籠夾起來顫巍巍甚至能看見裏麵粉嫩肉餡和清澈湯汁的小籠包；
    一碟淋了少許辣椒油的涼拌三絲；
    外加一個茶葉蛋和三塊錢的醬香餅。
    簡單，卻充滿了紮實的滿足感。
    他端著沉甸甸的餐盤，目光掃過略顯嘈雜的就餐區，想找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
    最終，他選擇了一個靠窗的四人桌，對麵坐了一個正埋頭對付豆漿油條的年輕工程師。
    看起來眼神惺忪，帶著明顯的熬夜痕跡。
    陳默悄然落座，開始專注地享用他的早餐。
    白粥溫潤入喉，小籠包湯汁在口中爆開，鮮香四溢，他吃得認真而滿足，仿佛暫時忘卻了那些動輒關乎數億投入的戰略決策。
    然而，他嚴重低估了自己在基層員工中的“辨識度”和所能引發的“連鎖反應”。
    盡管他衣著與普通工程師無異，也沒有隨行人員。
    但那張年輕且時常出現在公司內部新聞頭條、重大發布會主席台甚至行業媒體專訪版麵上的麵孔，對於無數華興員工來說卻是具有極高的識別度。
    尤其是在這蓉城研究所，幾乎可以說這裏是陳默起家的地方。
    第一個認出他的是個看起來剛畢業不久的女生，胸前掛著工牌。
    她來自集團IT運維支撐體係下的某個基礎運維團隊，算是陳默組織架構上非常遙遠的“老部下”。
    當然，現在已經是歸張福全管理。
    此刻她正和同伴邊找座位邊討論著昨晚的綜藝節目，目光不經意掃過陳默這邊時，聲音戛然而止。
    眼睛瞬間瞪得溜圓，下意識地捂住了嘴，然後激動地拉扯同伴的袖子，壓低聲音驚呼：
    “快看！那......那是不是陳總？！他咋來跟我們一起吃食堂了？！”
    同伴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也愣住了，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兩人頓時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猶豫了幾秒。
    最終還是鼓起勇氣，端著餐盤略顯緊張地走近，微微躬身，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
    “陳......陳總早！您好！”
    陳默從粥碗裏抬起頭，看到兩張充滿朝氣和緊張的臉龐，溫和地笑了笑，像是麵對自家晚輩般點頭回應：“早，你們好”
    這看似平常的互動，卻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激起的漣漪迅速擴散開來。
    緊接著，仿佛某種默契被觸發，開始不斷有人“偶然”路過他這張桌子。
    有的是EDA產品線的資深架構師，曾有幸在幾次高規格的技術路線評審會上見過陳默一錘定音的風采；
    有的是數字技術BU旗下ERP或PLM產品線的新晉同事，入職時聽的第一個傳奇故事就是“陳默總裁如何帶領團隊三年完成‘渡河’壯舉”；
    甚至還有幾個是車BG團隊中來蓉城出差的年輕同事，雖然他們的直接匯報線不在陳默這裏，但也深知這位年輕的大佬是常務董事，更是BG副總裁。
    “陳老板，您也來食堂吃早餐啊！早上好！”
    “老大，好久不見！您今天氣色真好！”
    “陳總好！”
    偶爾，也會有一兩聲更加恭敬、帶著清晰層級認知的“陳董早！”。
    能這麽叫的，要麽就是天生用詞遣句比較謹慎的同事，他們往往是對公司權力架構有敏銳洞察力的有心人。
    要麽就是並非陳默分管體係的同事。
    問候聲此起彼伏，絡繹不絕。
    陳默始終保持著溫和的風度，對每一個問候都報以微笑和簡短的回應：
    “早。”
    “好。”
    “對啊，來吃飯。”
    沒有刻意顯得親近，也沒有流露出絲毫的不耐煩，舉止從容淡定。
    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中蘊含的複雜情緒：
    有對高層權威的本能敬畏，有對傳奇人物的好奇打量，有偶然邂逅的激動興奮，更有一種渴望被看見、被記住的深切期盼。
    在華興這樣擁有十幾萬員工的龐大商業帝國裏，能被最高決策層之一的領導記住名字或麵孔，所帶來的潛在優勢是無形卻巨大的。
    這或許意味著是同事交往中的談資；
    或者在某個關乎未來發展的戰略性任務組選拔成員時，一個模糊的“臉熟”可能就成為脫穎而出的決定性因素。
    反之，那些在龐大組織機器中默默耕耘又沒有存在感的員工，他們的卓越貢獻和潛力可能需要更長的時間、更難得的機遇才能被充分發掘。
    他們的職業發展曲線往往更多地依賴於持續不懈的硬實力打磨和些許運氣。
    這種無形的“關注度”資本，在任何一個成熟的大型組織內部，都是稀缺且分配極度不均衡的。
    坐在陳默對麵隔的夏俊傑，是存儲產品線的一名普通高級軟件工程師，就屬於那種主要依靠“硬實力和持久耐力”的類型。
    他昨晚因為一個緊急的固件兼容性bUg，和團隊一起加班到接近午夜十二點。
    此刻正頂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沒什麽胃口地攪拌著碗裏已經微涼的豆漿，機械地啃著略顯疲軟的油條。
    他早就注意到對麵坐了個長相和氣質明顯不符的小老哥，覺得有些麵熟，但也沒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