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湛藍的玻璃幕牆外，烏雲壓頂，狂風卷著紙屑和枯葉在空中旋舞。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仿佛是對室內討論的某種無聲回應。
    “看，就連老天爺都在提醒我們，別去招惹它。”蘇菲·陳歎了口氣，手指輕敲著剛剛完成的全球氣候模擬數據。屏幕上，一片猩紅的區域從北極開始蔓延，模擬過程中的溫度變異已經遠超安全閾值。
    “數字會騙人，陳博士。”馬克·李摘下眼鏡，用襯衫下擺擦拭了一下鏡片，語氣中摻雜著不易察覺的輕蔑，“這隻是最極端情況下的推演結果，概率不足百分之零點三。您太保守了。”
    蘇菲猛地合上筆記本電腦，猝不及防的響聲讓實驗室內其他研究員都轉過頭來。
    “保守？”她一字一頓，聲音壓得極低，“馬克，你管這叫保守？全球海平麵上升十七米，三分之一的陸地被淹沒，極端氣候導致全球糧食產量下降六成——這就是你口中"概率不足百分之零點三"的情況？”
    馬克聳了聳肩：“科學從來不是沒有風險的遊戲，陳博士。看看人類曆史上所有的重大突破，哪一個不是建立在冒險之上？曼哈頓計劃的科學家們也曾擔心核爆會點燃大氣層，結果呢？”
    “所以你是在拿地球打賭。”蘇菲的眼神變得銳利。
    “我是在救地球！”馬克突然拔高了聲音，一改常態的儒雅，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根據最新數據，按照目前的碳排放趨勢，五十年內全球平均氣溫將上升2.6攝氏度。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北極無冰、珊瑚礁滅絕、沿海城市被淹沒！而我們手中正握著可能扭轉這一切的技術，你卻因為那麽小的風險而畏首畏尾？”
    實驗室的空氣瞬間凝固。十幾位頂尖科學家分立兩側，劍拔弩張。
    一道沉穩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激烈討論是好事，但別讓情緒左右科學判斷。”
    王安站在門口，西褲和白襯衫一絲不苟，仿佛剛剛聽到的爭論隻是關於午餐應該吃什麽的閑聊。他緩步走進實驗室，隨手在牆上的控製麵板上點了幾下，窗戶自動調整至半透明狀態，室內燈光亮度增加。
    “王總。”所有人齊聲問好，氣氛緩和了一些。
    “先向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們新聘請的首席實驗觀察員，前國家安全部門高級官員徐霄。”王安指向身後的中年男子，“接下來關於"大氣穩定單元"的所有研究，他都將全程旁觀並做安全記錄。”
    一位留著小胡子、身材精瘦的中年人點頭示意，目光銳利地掃過實驗室的每一個角落，在場的科學家們不由自主地繃直了背脯。
    “現在，請兩位代表分別向我匯報各自的立場和理由。”王安在中央的會議桌前坐下，“蘇菲，你先來。”
    蘇菲深吸一口氣，走到大屏幕前，調出一組複雜的數據模型。
    “我們的模擬顯示，盡管大氣穩定單元在理論上可以精確調控特定區域的溫度、濕度和氣壓，實現快速的溫室氣體吸收和臭氧修複，但其作用機製是通過觸發雲層微結構的連鎖反應。”她點擊屏幕，一個球形模型上出現無數藍色的點，隨後迅速變為紅色，“自然係統的複雜性遠超我們的計算能力，哪怕是量子計算機也無法百分之百準確預測所有變量。”
    她停頓了一下，眼神掃過在場每一個人：“簡單來說，我們在玩火。而這把火一旦失控，就可能燒毀整個人類文明。”
    馬克搖頭，嘴角掛著不易察覺的微笑：“典型的科學悲觀主義。”
    王安示意馬克上前：“請說明你的立場。”
    馬克大步走到屏幕前，敲擊鍵盤，調出另一組數據。
    “蘇菲博士的擔憂我完全理解，但她忽略了兩點。”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我們的設計中包含多重失效保護機製。即使出現最糟糕的情況，係統也會自動關閉。”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更重要的是，當前的氣候危機本身就是一場正在進行的災難。用穩定單元進行小規模測試的風險，遠小於放任全球變暖繼續惡化的確定性災難。”
    馬克轉向王安，眼神中閃爍著狂熱的光：“王總，我們手中握著的，是人類命運的轉折點。猶豫就會錯失良機。”
    王安麵無表情地聽完兩人的匯報，雙手交叉放在桌上，沉默數秒後開口：“兩方都有道理。但在做決定前，我想聽聽係統的建議。”
    他閉上眼睛，係統界麵在腦海中展開：
    【大氣穩定單元理論驗證任務啟動中…警告：當前技術水平下，實際部署的風險係數：72.3。主要風險點：氣候係統非線性反饋、跨區域連鎖效應、局部失控放大。任何未經充分理論驗證的實際測試均可能導致不可控後果。】
    王安睜開眼睛，環視實驗室內的每一個人：“我的決定是——繼續理論驗證和計算機模擬，暫不進行任何實際測試。”
    馬克的表情頓時陰沉下來：“王總，您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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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話還沒說完，馬克博士。”王安抬手打斷，“我並非否定這項技術的價值。相反，我比任何人都渴望它的成功。但正如蘇菲所說，我們手中握著的可能是潘多拉魔盒。貿然打開，後果不堪設想。”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外麵逐漸平息的暴雨：“我給實驗室三個月時間，完成全麵的理論驗證報告。如果模擬結果表明風險可控，我們再考慮下一步。”
    “這是浪費時間！”馬克情緒激動地拍桌而起，“每耽誤一天，地球就多承受數百萬噸碳排放！我們需要立刻行動！”
    徐霄無聲地向前一步，手按在了馬克的肩膀上。那種專業人士特有的威壓感讓馬克瞬間冷靜下來。
    “科學不會被情緒左右，馬克博士。”王安的聲音不高不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如果不能保證安全，我寧可這項技術永遠停留在紙上。安居不會以全人類為賭注去冒險。”
    就在此時，王安的手機響起。是沈佳打來的。
    “王總，艾米麗·哈特剛剛發來采訪請求，主題是"企業在氣候幹預中的倫理界限"。她提到了"地球工程"這個詞。”沈佳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安，“她似乎掌握了某些信息。”
    王安皺起眉頭：“調查一下她的信息來源。同時，安排一次公開的氣候變化研討會，邀請她參加。我們需要主動引導輿論，而不是被動應對。”
    掛斷電話，王安轉向所有人：“從現在開始，"大氣穩定單元"項目升級為最高機密等級。任何資料不得帶出實驗室，任何討論不得在不安全的環境中進行。徐霄將負責安全審查。”
    “王總，”蘇菲猶豫片刻，走上前來，“我有個疑問——如果理論驗證表明風險確實太大，您會放棄這項技術嗎？即使它可能是解決氣候危機的關鍵？”
    這個尖銳的問題讓實驗室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王安的回答。
    王安凝視著窗外漸漸散去的烏雲，緩緩道：“真相永遠是雙刃劍，蘇菲。知識本身沒有對錯，關鍵在於它被如何使用。如果我們發現這技術確實危險無比，那麽，我們就得找到控製它的方法，而不是簡單地將其束之高閣。”
    他轉過身，目光掃過實驗室內的每一個人：“但有一點我可以保證——我不會拿地球的命運做賭注。無論這項技術多麽誘人，無論氣候危機多麽緊迫，安居都不會以可能毀滅世界為代價去"拯救"它。”
    蘇菲點點頭，表情略微放鬆。馬克則撇了撇嘴，明顯不以為然，但沒再多說什麽。
    當所有人都回到工作崗位後，王安獨自站在走廊上，望著係統界麵中閃爍的新提示：
    【警告：檢測到實驗室內部存在高危安全隱患。建議全麵排查人員背景及設備安全。】
    王安眯起眼睛，低聲自語：“看來，我們不僅要防範技術本身的風險，還要提防那些急於打開潘多拉魔盒的人。”
    關閉係統界麵，他撥通了徐霄的電話：“全麵審查馬克·李的背景，特別關注他過去五年的研究經曆和人際關係網絡。另外，加強實驗室的監控係統，任何異常行為，立即向我匯報。”
    窗外，陽光終於穿透雲層，灑在江州的高樓大廈上。王安卻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壓力。這一次，他麵對的不僅是商業競爭或技術難題，而是人類命運的抉擇。
    而他，必須保證自己做出正確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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