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銀袍被血浸透，衣擺處暗紅蔓延，如雪地落梅，妖冶而冷冽。夜風拂過，血腥氣混著竹葉清香，竟透出幾分肅殺的詩意。
    他足尖輕點竹梢，身形如煙，轉瞬已至二人之間。
    笛音未停，卻漸漸轉為低緩，像是在安撫那些躁動的蠱蟲。
    “你要救她？”商苓竹冷眼睨他，指尖金蠶絲無聲纏繞，“樓主之爭，就算你活著出來，也並非最後贏家。”
    一曲作罷，顧煜清眸色清淺，“我不在乎，何況你本身也未選擇我。”
    顧煜清低笑一聲，玉笛在掌心轉了個圈。
    “我不在乎。” 他抬眸，月光映得瞳孔清透如琉璃，“何況你本身，也未選擇我。”
    話音未落，商苓竹突然暴起，金蠶絲如毒蛇吐信，直刺他咽喉。
    顧煜清手中玉笛一轉，攔下這一擊。
    他速度極快，方筱染幾乎捕捉不到他出手的招式，可她依舊看出他受了極重的內傷，尤其是對於一個沒有內力的人而言，這樣的傷勢是非常致命的。
    “有意思，你我不愧是母子，你要救她，但她要殺我，所以你是要弑母嗎？”商苓竹提高了嗓音，手中攻擊卻未曾停下，在他們二人交手的空檔，方筱染迅速進攻，不給商苓竹任何喘息的機會。
    “看來你很滿意母親當年給你定的這門婚事。”
    商苓竹即便同時麵對他們二人，卻依舊從容，四方暗中皆是埋伏的高手，方筱染也一直在注意這些人，不過她也並非孤身一人，這些人大有人應對。
    反倒是商苓竹極為麻煩，有了《萬蠱密經》，對商苓竹而言簡直是如虎添翼，她的蠱術已經到了極致，若在給她個三五年，或許一點坡寨都不會留下。
    顧煜清不答，出手倒是果決，不留一絲餘地，看到他這般，方筱染很是意外，她沒想到顧煜清會在這個時候出現，並幫她。
    不過從他們二人間的對話不難看出，顧煜清儼然成了棄子。
    “正因為如此，我才更留不得你，動情，就是你最大的破綻。”商苓竹指尖微動，紅的血絲自顧煜清鎖骨處蜿蜒而上，如毒蛇般纏上他的脖頸。
    他的麵一白，雙眸露出一抹痛苦之色，但他麵上仍舊未變，玉笛一橫，笛音再度響起。
    比起他平常的殺人之音，這次的笛音竟格外悅耳，隻是音律一轉，音波震蕩，四周蠱蟲竟頃刻間化為血霧。
    “你！”商苓竹不再從容，肉眼可見的變得暴戾起來，“淨世梵音，我不授蠱術，你倒是學會了這抵抗之法，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的淨世梵音更厲害，而是蝕心蠱先要了你的命。”
    顧煜清恍若未聞，笛音未停，眸光淡淡掃過她，唇邊浮起一絲極淺的冷笑。
    “我何時懼過一死。”
    “顧煜清！”方筱染迅速上前，三根銀針自指尖射出，刺向商苓竹，此人蠱術了得，可身法未必在她之上。
    商苓竹身形急退，可終究慢了一步，銀針擦過她的肩頭，留下一道血痕，但商苓竹並不在意，反倒勾起一抹冷笑，“毒，對我無效。”
    “我想也是，因而，那並非是毒。”方筱染也跟著笑了笑，那是特製的迷藥，一滴也可讓她有困意。
    商苓竹身形一震，向後退去，手下意識的扶住桌子邊緣，幾道寒意自四麵八方射來，應當是保護她的影衛，然而方筱染也並非沒有準備，初七等人迅速出手，就連九淵和莫問也從房梁一躍而下。
    戰場迅速被分割，到頭來還是他們二人針鋒相對。
    此迷藥是方筱染用畢生所學研製的，還有致幻的效果，就算用疼痛刺激也沒有辦法蘇醒，商苓竹至今也隻是有了困意，足以說明她的厲害之處。
    或許是察覺出這迷藥的厲害，商苓竹眼中閃過一絲凝重，但很快又被狠厲取代。
    她猛地咬破舌尖，劇痛伴隨著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可眼前的景象依舊開始模糊，四肢也越發沉重。
    “我倒是小瞧了你。”商苓竹抹去嘴角的血，她冷笑一聲，指尖微動，顧煜清體內的蝕心蠱不斷向各處經脈蔓延，猩紅的鮮血自他嘴角溢出，順著玉笛流淌下來。
    “那不如就比比看誰的操縱秘法更厲害，在他的體內，我可不止留了蝕心蠱。”
    顧煜清唇邊的血痕越發刺目，猩紅順著玉笛滴落，在青石地上綻開妖異的花，他指節微顫，卻仍穩穩執笛，眸底暗色翻湧，似深淵無底。
    聞言，方筱染臉色大變，見顧煜清收起玉笛，竟朝她攻擊過來，她迅速後退，無奈歎息，“你想毀了他？”
    “不聽話的傀儡，本就無用。”商苓竹嫣然一笑，美得不可方物，但卻危險異常。
    方筱染聽到這話殺機四起，卻又無法下定決心催動種在顧煜清體內的蠱靈。
    這樣做，顧煜清難以承受兩種蠱的反噬，很可能會死在這。
    商苓竹之所以敢如此肆無忌憚，或許就是認定她下不去這個手。
    眼看寒芒一閃，顧煜清已然逼近，方筱染銀牙緊咬，最終催動了他體內的蠱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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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被商苓竹徹底操控，與死無異。
    而且她相信顧煜清不會貿然前來，也不可能不知道商苓竹在他體內種下的蠱，他定然還有後招。
    蠱靈被催動的一瞬，顧煜清身形猛然一頓。
    體內蟄伏的蠱靈轟然爆發，經脈中，兩股截然不同的蠱毒瘋狂撕咬，蝕心蠱的猩紅與蠱靈的幽藍如兩條惡蛟纏鬥，所過之處，血肉寸寸崩裂。
    “咳——！” 他單膝跪地，一口黑血噴濺在青石板上，玉笛“當啷”一聲墜地。
    見狀，方筱染眼中閃過一抹心疼，可商苓竹卻並未因此而停下，反倒讓顧煜清體內的所有蠱一次爆發，方筱染不得已隻能用蠱靈應對，兩者衝撞，對顧煜清是極大的傷害，他寸寸經脈盡斷，全身傳來鑽心的疼，冷汗早已將他銀袍浸濕。
    顧煜清渾身顫抖，銀袍被冷汗與鮮血浸透，寸寸斷裂的經脈在皮下扭曲凸起，如同被萬蟲啃噬，他咬緊牙關，齒間溢出的血順著下頜滴落，卻仍強撐著抬頭，看向方筱染。
    “別……停……” 他嗓音嘶啞，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兩個字。
    方筱染指尖發顫，蠱靈之力在顧煜清體內與商苓竹的蠱毒瘋狂撕咬，每一次衝撞都讓他痛不欲生。
    她眼眶發紅，幾乎要收手。
    但她知道，隻要她停下，商苓竹就會贏，蠱術之間的較量，唯有一生一死，這一刻，她沒有任何退路可言。
    若隻是她，大可跟商苓竹同歸於盡，她也在所不惜。
    可如今卻讓顧煜清承受這種痛苦，這是她不願意看到的。
    她指尖發顫，雙唇也變得蒼白無比，比起她內心的掙紮和不忍，商苓竹的淡漠和從容讓她有點不敢相信，甚至懷疑顧煜清是否是商苓竹親子。
    還是說，這人天生就薄涼，否則也不可能將自己友人害死。
    就在這時，顧煜清突然伸手攥住了玉笛，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母親教我的，我一件都未忘記。”
    話音一落，他咬牙將玉笛橫在唇邊，悠揚空靈的笛音再度響起，隻不過這一次他笛音針對是所有蠱，包括方筱染的蠱靈。
    這時，方筱染意識到顧煜清要做什麽了，她瞳孔驟然收縮，聲音卻哽在了喉頭。
    顧煜清的笛音不再方才清冽，而是帶著某種古老而沉重的韻律，每一個音符都仿佛敲在靈魂深處。
    音波蕩開的瞬間，她體內的蠱靈竟開始劇烈震顫。
    “你要殺死所有蠱？！” 她聲音發顫，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你會死的！”她咬牙，試著阻止，可商苓竹與她對峙，她無法上前。
    顧煜清沒有回答，隻是閉目吹奏，笛音越發空靈浩蕩，他脖頸間的血絲仍在蔓延，可指尖卻穩如磐石。
    血霧蔓延開來，迅速將周圍籠罩。
    一個黑影悄無聲的接近商苓竹，在她尚未察覺時，一刀刺向她心口，商苓竹眸色一冷，指尖彈射的玉扣破空而出，速度快到幾乎撕裂空氣，直逼方筱染眉心。
    周圍皆是血霧，那玉扣又是極為精巧的機關暗器，根本防備不了，方筱染甚至都未曾探查到，等她感覺到寒意逼近時已經晚了。
    千鈞一發之際，顧煜清長笛一轉，迅速出手擋住玉扣，哪知那玉扣改變軌跡，借力刺向顧煜清。
    原來那玉扣的目標從來都是他！
    顧煜清雖然速度已經夠快，可他終是重傷，難以避開。
    “噗嗤——”
    玉扣深深嵌入他心口，鮮血瞬間浸透銀袍。
    “你有後招，我何嚐沒有。”
    血霧中，商苓竹大笑起來，絲毫感覺不到胸口傳來的劇痛。
    “顧煜清！”方筱染目眥欲裂，迅速衝向他，可她終究還是沒能抓住他，隻能看著他的身體緩緩倒下。
    四周蠱蟲盡滅，隻有商苓竹倒在地上笑得格外豔麗。
    方筱染來到顧煜清身邊，立即查看他的傷勢，她的手都是顫抖的，多年行醫經驗，她清楚的知道，他已經沒救了，心口那一擊太過致命，加上蠱蟲衝擊，早已回天乏術。
    她紅著眼看向商苓竹，三道銀針齊發，直入其體內，可商苓竹卻全然不在意，隻是在笑，可她的笑容中，卻看不到一絲一毫的開心。
    這時，一個個頭矮小，卻異常熟悉的身影從商苓竹背後走出來。
    “我應你之事，已然完成。”
    看到他的一瞬，方筱染震驚不已，“你，是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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