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5 黃仙墳
    穀雨後的頭場雨下得發黏。劉廂蹲在江神廟門檻上搓麻繩，草鞋底粘著昨夜的香灰。陳鱗從江灘背回半簍子青蛹殼，說是要給阿姊墳頭壓邪氣。段怡安捧著藥典在簷下晾曬，紙頁間夾著的蛇蛻碎片被風掀起，打著旋兒往北山飄。
    &34；梁姑娘呢？&34；李黎把蛟筋泡在桐油桶裏，抬頭望見北山頂聚著團灰雲。
    劉廂朝江心努嘴。梁以涵的五色線纏在渡船桅杆上，線軲轆轉得比風車還急。船頭擺著三碗倒頭飯，筷子插得筆直。陳鱗抓起蛇骨傘往江灘跑，草鞋踩得鵝卵石嘩啦響。
    船板縫裏滲著黑水，梁以涵的五色線拽上個青銅匣。匣麵雕著黃鼠狼拜月，爪子裏捧著顆人頭骨。段怡安用銀剪挑開匣蓋，裏頭滾出二十八粒黍米，每粒都刻著生辰八字。
    &34；是黃仙的討債帖。&34；陳鱗的後背刺青開始發癢，&34；北山老墳場要出事。&34；
    話音未落，江心忽然漂來盞灰燈籠。紙罩上畫著穿壽衣的老太太，眼窩裏趴著對碧眼黃鼠狼。燈籠漂到船頭，碗裏的倒頭飯突然長滿白毛，筷子齊刷刷指向北山。
    北山墳場的柏樹歪七扭八，樹皮上盡是爪痕。劉廂的宿命鎖在懷裏發燙，鎖眼裏的銀釘直往東南方蹦。李黎的蛟筋纏住塊殘碑，碑文被苔蘚吃去了大半，隻剩&34；黃門&34；二字泛著血絲。
    梁以涵的五色線鑽進墳窟窿，拽出半截繡花鞋。鞋幫上沾著糯米粒，正是上個月鎮上失蹤的趙寡婦的物件。段怡安翻開藥典，夾頁裏的蛇鱗突然立起，拚成個&34；逃&34；字。
    陳鱗的蛇骨傘突然炸開，七十二根傘骨釘在柏樹上。樹皮簌簌脫落，露出裏麵裹著的黃符，符紙上的咒文竟是用月經血寫的。劉廂的宿命鎖脫手飛出，銀釘在墳堆間排成北鬥陣。
    &34；起棺！&34；李黎的蛟筋絞住塊青石板。板下露出口紅漆棺材，棺蓋釘著七根桃木橛，橛頭刻著黃鼠狼臉。梁以涵的五色線剛纏上棺木，裏頭突然傳出指甲抓撓聲。
    棺材板掀開的刹那，陳鱗捂住口鼻倒退三步。趙寡婦的屍身泡在黃水裏，肚皮鼓得像臨盆婦人，肚臍眼插著根灰毛。段怡安的銀剪剛碰那毛，屍首突然睜眼，七竅鑽出黃鼠狼崽子。
    二十八隻黃崽子排成圈，衝著北鬥陣呲牙。劉廂抓起桃木橛當劍使，橛頭的黃仙臉突然咧嘴笑。李黎的蛟筋掃飛三隻黃崽子，落地卻變成帶血的糯米團。
    梁以涵的五色線纏住趙寡婦的屍身，線軲轆轉出火星子。屍肚突然炸開，滾出個裹著胎衣的男嬰。嬰兒後頸長著黃毛，眼珠子滴溜轉，張嘴竟是老婦人的沙啞聲：&34；陳家的債該還了。&34；
    陳鱗的蛇骨傘刺向嬰兒咽喉，被段怡安用銀剪架住：&34；是借胎還魂！&34；藥典裏掉出張泛黃的照片，正是二十年前陳鱗阿姊被蛇棺卷走那日，墳場外站著個穿灰布衫的老太太。
    嬰兒突然暴長三尺，指甲如刀劃向陳鱗。劉廂的宿命鎖銀釘齊射，釘住嬰兒四肢。李黎的蛟筋絞住脖頸，卻拽出條三尺長的灰尾巴。劉廂上前看了一眼，疑惑道：“這不是當年在劉家糧倉作祟的那隻黃仙嘛。”
    黃仙幻影在墳堆間亂竄，帶起陣陣腥風。陳鱗的後背刺青滲出血珠，在墳地上畫出鎮邪符。梁以涵的五色線結成天羅地網，線頭拴著二十八盞灰燈籠。
    段怡安突然撕開藥典封皮，夾層裏掉出半張婚書。新郎名字被血汙糊住，新娘赫然寫著陳鱗阿姊的閨名。劉廂的宿命鎖銀釘重組，北鬥陣化作牢籠困住黃仙。
    &34；當年柳七用蛇嗣換命，黃仙索要活人抵債。&34；李黎的蛟筋紮進黃仙幻影心口，拽出團帶毛的血肉，&34；你們陳家的女兒...&34；
    話沒說完，墳場東南角突然塌陷。露出個丈許寬的深坑，裏頭堆著上百個陶甕，每個甕口都封著帶咒文的黃裱紙。陳鱗的蛇骨傘挑破個陶甕，淌出的竟是泡著胎兒的黃酒。
    酒氣熏得人睜不開眼。梁以涵的五色線探進酒甕，勾出個渾身長毛的嬰屍。段怡安用銀剪剖開肚皮，胃裏塞著把帶鏽的銅鑰匙。劉廂的宿命鎖突然鳴響，銀釘拚成鑰匙形狀。
    李黎的蛟筋卷起陶甕砸向深坑，甕碎處露出青銅門。門上二十八個鎖眼，正對應宿命鎖的銀釘。陳鱗的後背刺青滲血不止，在門上畫出道鎮邪符。
    鑰匙插入鎖眼的瞬間，墳場刮起旋風。灰燈籠齊齊炸裂，紙灰中現出趙寡婦的魂魄。她指著東南方老槐樹，樹洞裏有東西在反光。
    槐樹皮裂著三尺長的口子，樹芯掏空成棺材。陳鱗的蛇骨傘削去半邊樹皮，露出裏頭泡在酒糟裏的女屍。屍體穿著大紅嫁衣，蓋頭下探出對黃鼠狼爪子。
    段怡安翻開婚書背麵，朱砂寫著的正是今日日期。梁以涵的五色線纏住嫁衣，拽出半塊玉佩——正是陳鱗家傳的蛇紋玨。劉廂的宿命鎖突然發燙，銀釘在樹身上烙出北鬥印。
    女屍突然睜眼，黃仙幻影從七竅鑽出。李黎的蛟筋絞住幻影，卻扯出段裹腳布，布上繡著陳家祖宅的方位圖。陳鱗的後背刺青終於止住血，在樹身畫出道鎮邪符。
    五更天雞叫時，墳場騰起青煙。趙寡婦的屍身化作灘黃水，滲進槐樹根裏。段怡安從藥典撕下鎮邪符，貼在樹洞深處。梁以涵的五色線收回線軲轆，纏著半截灰尾巴。
    陳鱗在槐樹下挖出個油紙包，裏頭裹著當年阿姊的繡鞋。鞋底納著北鬥七星，銀線繡的星圖與宿命鎖分毫不差。劉廂的銀釘重歸鎖體，鎖眼透出青光，映出二十年前黃仙討債的真相。
    回程路上，陳鱗把繡鞋埋在阿姊墳頭。次日清晨，墳前柏樹突然枯死，樹根處盤著條七寸長的死黃鼠狼。段怡安翻開藥典新頁，將灰尾巴夾進去當書簽。
    江神廟的壁畫無端脫落，露出後牆藏著的黃仙契約。梁以涵用五色線勾出契約，在香爐裏焚成灰。灰燼飄向北山，繞著老槐樹打了個旋，散作清明時節的紙錢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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