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6 白仙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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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36 白仙針
霜降那日,江神廟的瓦當結了層白毛。劉廂裹著破棉襖縮在神龕後頭,左肩的傷口又滲出血水。那是三個月前在應龍潭留下的舊患,應龍的爪痕從鎖骨斜劈到心窩,翻卷的皮肉裏嵌著片龍鱗,白日裏發燙,夜裏又冷得像冰碴子。段怡安掀開藥箱,最後一貼黑玉膏早用完了,隻剩半瓶蛇膽酒,揭開蓋子便竄出一股腥苦氣。
陳鱗從江灘背回捆柴火,後頸新結的痂裂了口子。應龍鱗片劃出的傷總不見好,稍一使力就冒黑血,混著青綠色的膿水。他蹲在火塘邊烤手,柴火劈啪聲裏混著皮肉燒焦的細響。梁以涵的五色線纏在梁上晾藥草,線軲轆沾了潮氣轉不動,纏著幾片幹枯的艾葉。
&34;得找白仙。&34;李黎往火塘添了把艾草,青煙裏浮出刺蝟抱藥的圖案,&34;老輩人說白老太太的銀針能挑龍毒。&34;他撩起褲腿,小腿肚上碗口大的疤結了層白霜,那是被應龍尾掃過的舊傷。
廟門外忽然傳來鈴鐺響,三隻刺蝟馱著藥葫蘆滾進門檻。最大的那隻背上有道陳年傷疤,銀針留下的孔洞排成北鬥七星。段怡安伸手要碰,刺蝟突然蜷成球,針尖般的白毛根根豎起,在青磚上劃出個歪扭的&34;北&34;字。
北溝的荒草淹到腰際。陳鱗用蛇骨傘劈開荊棘,傘麵刮下許多帶血的蛛網。斷碑上的&34;白仙洞&34;三字隻剩半邊,苔蘚在裂紋裏長成經脈紋路。梁以涵的五色線纏住洞口的藤蔓,扯出個生鏽的青銅藥碾。碾槽裏粘著黑褐色的渣滓,段怡安用銀剪尖挑起些嗅了嗅,是二十年前的陳年血竭。
山洞深處傳來滴水聲。陳鱗的後背刺青突然發燙,新紋的蛇蛻底下鼓起個肉瘤,汩汩往外滲黃水。他摸出隨身帶的蛇膽酒澆上去,酒液觸到皮肉竟滋滋冒煙。劉廂的宿命鎖在懷裏亂跳,銀釘撞得鎖殼叮當響,鎖眼裏的青龍星位正對洞頂裂縫漏下的月光。
石壁上繪著百草圖,當歸畫成了人形,參須纏著骷髏打結。段怡安舉著油燈細看,燈影晃過處,壁畫上的草藥突然扭動起來。黃芪根須鑽出石壁,纏住她的手腕,葉尖刺入血管吸吮。李黎的蛟筋劈斷根須,斷口噴出的卻是人血。
&34;是活人血養的。&34;梁以涵的五色線纏住一段根須,線軲轆轉得飛快,&34;這洞吃人。&34;
陳鱗的蛇骨傘突然脫手,傘尖紮進石壁裂縫。青石板轟然塌落,露出後麵藏著的青銅匣。匣麵刻著刺蝟銜針圖,鎖孔裏塞著半截人指甲。段怡安用接生剪撬開匣蓋,黴味裏混著艾草香,裏頭躺著卷《白仙針訣》,書頁間夾著根三寸長的銀針,針尾的紅繩打著平安結。
劉廂的宿命鎖突然發燙,鎖眼裏的銀釘拚出個藥方:龍鱗三錢,蛇蛻二兩,人胎衣一副。段怡安手一抖,藥典掉在石案上,驚起群蝙蝠。蝠翼刮過油燈,火苗舔上她鬢角,燒焦幾縷頭發。
暗河在腳下嗚咽。陳鱗的蛇骨傘挑開蛛網,眼前的七十二級石階通向地底。台階上布滿黏液,踩上去像踏著活物的腸子。段怡安扶著濕滑的洞壁,掌心沾到些軟爛的東西,湊近燈下一看,竟是泡發的皮肉碎屑。
石室中央擺著二十八個陶甕,甕身畫著孕婦分娩圖。最大的甕口封著張人皮,皮麵刺滿穴位,湧泉穴的位置釘著銀針。劉廂的宿命鎖突然脫手,銀釘紮進人皮,血珠順著針尾滾落,在甕口積成血窪。
&34;砰&34;的一聲,陶甕裂開道縫。墨綠色藥汁汩汩湧出,淌到青磚上竟長出白毛。段怡安用銀剪撥開碎陶片,裏頭泡著具女屍,肚皮被剖開,胎盤連著個渾身白刺的嬰孩。嬰孩的臍帶纏在銀針上,針尖刺入女屍眉心。
陳鱗的蛇骨傘剛碰到甕沿,女屍突然睜眼,指尖彈出銀針。段怡安側頭躲過,針尖擦破耳垂,血珠濺在《白仙針訣》上。書頁遇血顯形,用朱砂寫的段家接生秘術,末頁批注著&34;以命換命&34;四字。
李黎的蛟筋卷起陶甕砸向洞壁,甕碎處露出暗室。石床上躺著具幹屍,雙手捧著的銀針匣刻著段家祖徽。梁以涵的五色線纏住針匣,拽出半幅人皮穴位圖,這圖正是段怡安娘親失蹤那年繡的。圖上湧泉穴的位置,赫然刺著段怡安的生辰八字。
寒玉床冷氣刺骨。段怡安被按在床板上,肚臍周圍凸起銀針紋路,像皮下埋著無數根尖刺。陳鱗的後背刺青滲出血珠,在床沿畫出白仙洞的暗道圖。暗道盡頭傳來碾藥聲,石磨轉動的節奏與段怡安的心跳漸漸重合。
白老太太的泥像端坐正堂,手中的銀針筒缺了三根針。梁以涵的五色線纏住泥像,線軲轆突然脫手飛出,在青磚上砸出個坑。坑底埋著紫河車包裹的銀針盒,胎盤上的血管還連著活嬰的臍帶。
劉廂的宿命鎖銀釘齊射,釘住老婦人四肢。李黎的蛟筋絞住紅繩,扯出個紫河車包裹的銀針盒。陳鱗的蛇骨傘劃開老婦人肚皮,裏頭滾出二十八根帶倒刺的銀針。針尖沾著黑血,在寒玉床上排成北鬥七星。
段怡安咬著布巾,看梁以涵用五色線纏住銀針。線軲轆轉動的吱呀聲裏,銀針在她氣海穴上走針。第一針刺入時,她疼得弓起身子,指甲在寒玉上抓出白痕。陳鱗的後背突然鼓起肉瘤,蛇蛻底下鑽出條白刺,白刺與段怡安足三裏的針眼正對上。
五更雞叫時,白仙洞塌了半邊。陳鱗從廢墟裏刨出青銅棺,棺內女屍握著接生剪,剪刃刻著段家祖訓。梁以涵的五色線纏住棺材,拽出半壇泡著刺蝟骨的藥酒。酒液粘稠如血,壇底沉著半片龍鱗。
段怡安飲下藥酒,腹中的銀針紋路化作熱流。她掀開陳鱗的後襟,應龍留下的傷疤正在蛻皮,新長的皮肉上浮出刺蝟紋。劉廂的宿命鎖重歸完整,銀釘上的血鏽褪去,在晨光中泛著冷鐵的青。
廢宅井底的白仙藥田裏,當歸種在頭骨裏,黃芪長在脊椎上。段怡安采下三株龍鱗草,草葉上的露水能鎮陳鱗的舊傷。李黎的蛟筋纏住井繩,拽上個濕漉漉的油布包。裏頭裹著段家祖傳的《接生簿》,末頁夾著根帶血的銀針,針尾紅繩係著半片指甲,而這半片指甲正是二十年前白仙取走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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