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布唐樓的樓梯間泛著陳年油垢的酸味，梁以涵數著台階上的油漬，每一步都踩在回憶的裂縫裏。第九級台階的裂縫卡著半截顯影夾，金屬夾片上結著暗房定影液的結晶，像一粒粒被時光風幹的鹽。
    &34；這破門比保險櫃還難開。&34；老陳罵咧咧地踹開鐵門，生鏽的合頁發出瀕死的呻吟。門框震落的灰塵裏飄著張泛黃的暗房守則，背麵用隱形墨水寫著：&34；硯秋，真相在停顯液裏。&34；梁以涵摸出紫外線筆照射，字跡在紫光下滲出血樣的暗紅，這是當年暗房學徒才懂的密語。
    梁以涵摸紫外線筆時，手機在褲袋中震動。鎖屏背景是劉廂抱著三歲時的旖諾在易世坊門前的合照，此刻跳出來自&34；硯台商行&34；的短信：&34；通風管第三折角&34；。這是劉廂失蹤前約定的暗號——他總說硯台生意是最好的偽裝。
    暗紅安全燈像隻充血的眼球，海鳥相機的快門線垂在顯影池邊，像條僵死的蛇。梁以涵摸著機身底部的劃痕，那可是她當年為防掉包專門刻的記號，現在卻被焊上了微型數據接口。老式轉碼器的usb頭插進去時，機身突然震顫，仿佛垂死的相機在抗拒被解剖。
    &34；九八·七&34；標簽的微型磁帶滑出暗格，表麵結著黴斑。當她將轉碼器接上筆記本電腦時，老陳突然按住她的手：&34；這聲兒不對。&34；他布滿老繭的拇指抹過磁帶表麵，&34；當年暗房的下水管道，半夜總傳出這種嗡鳴。&34；
    當磁帶發出嗡鳴時，梁以涵忽然想起劉廂的懷表。去年旖諾生日那天，他拆開表蓋展示微型錄音機：&34；這是易世坊執筆人最後的保險。&34；此刻聲紋波紋竟與懷表錄音的幹擾波形完全吻合。
    音軌波形在屏幕上劇烈震蕩，段怡安的聲音從藍牙耳機炸響：&34；把采樣率調到44.1khz！&34；梁以涵拖動進度條，1998年的海浪聲裏混著集裝箱電子鎖的嗡鳴，頻譜分析顯示峰值頻率與某為服務器散熱風扇完全吻合。
    &34；當年你錄到的根本不是貨櫃！&34；段怡安的呼吸聲變得急促，&34；這是現在某為園區b區服務器的聲紋特征，他們二十年前就在測試......&34；
    李黎的直播提醒突然跳出，畫麵裏他正用辣油在奶茶杯上寫字。後廚蒸汽模糊了鏡頭，他扯著嗓子喊：&34；老鐵們看好了！&34；潑上熱湯的杯身浮現排汙管線路圖，彈幕瞬間被&34；666&34；和&34；主播改行當道士&34；刷屏。
    直播彈幕中閃過&34；用戶硯匠&34；的留言：&34；奶茶杯沿順時針轉45度&34；。梁以涵手指發顫，這分明是劉廂教旖諾搭積木時的口訣。她奪過電腦調整畫麵角度，杯底油漬在特定角度下顯現出易世坊的暗記。
    梁以涵的瞳孔驟然收縮。直播畫麵裏的管線走勢，與她暗房照片中的碼頭暗渠如出一轍。她抓起顯影夾劃破手指，血珠滴在定影液裏，藥水突然沸騰般泛起泡沫。
    &34；西南角！&34；老陳突然掄起板凳砸向牆麵。黴斑簌簌剝落處露出個針孔攝像頭，鏡頭泛著幽藍的光。梁以涵的執筆令牌猛地吸附上去，令牌邊緣的雲紋竟與攝像頭外殼的散熱槽完美咬合。
    執筆令牌吸附的瞬間，梁以涵摸到底部凹凸。用指甲刮開仿古漆層，露出劉廂刻的微型二維碼。掃碼後跳出加密文檔，最新更新停留在三周前——正是劉廂失蹤當日記錄的林氏遊艇艙位圖。
    &34；家人們快看！&34；李黎的鏡頭突然懟到奶茶杯底，&34；這二維碼會變形！&34；彈幕裏有人截圖放大，變形的像素點組成摩斯電碼，段怡安破譯之後發現是串公海坐標。段怡安同步發來定位這串電碼正是林氏遊艇最後一次出航的軌跡。
    暗房突然斷電，安全燈的紅光愈發猙獰。梁以涵摸黑打開手機的閃光燈，光束掃過定影池時，池底沉澱的銀鹽突然形成人臉輪廓，看上去是林摯，不過比他們認識的要年輕。畫麵中的他正對著某個監控探頭微笑。池水蕩漾間，那笑容扭曲成某為園區保安隊長的臉。
    &34；聲東擊西。&34；老陳突然扯斷通風管濾網，掏出手電筒往裏麵照，&34；九八年他們就在排風管裝竊聽器，現在改玩熱成像了。&34；
    梁以涵的紫外線筆掃過通風口，照出數枚帶散熱片的微型設備。老陳用鯉魚鉗夾下個還在發燙的傳感器：&34；這是某米智能家居的溫濕度計，改裝的。&34；
    &34；不止。&34；段怡安的聲音夾雜著鍵盤敲擊聲，&34；我在某寶找到了同款改裝套件，收貨地址是......&34；她突然倒吸冷氣，&34；你現在的經緯度！&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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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房門突然被撞響，李黎的直播畫麵劇烈晃動。&34；有人搶手機！&34；他的吼聲混著金屬碰撞聲，&34；老鐵們快報警！定位深水布福榮街......&34； 信號戛然而止前，鏡頭捕捉到襲擊者手腕上的紋身，分明易世坊&34；未易不得出&34；的篆文。
    梁以涵抓起顯影液潑向牆壁，化學藥劑在黴斑上腐蝕出北鬥七星的圖案。老陳用鏽鑰匙劃開地磚，露出埋著的鑄鐵管：&34；當年暗房的廢水看來都通到了這裏。&34；手電筒光束下，管壁附著層疊的黑色結塊，取樣時竟飄出某為園區特有的蝕刻液味道。
    老陳刮取管壁結塊時，梁以涵忽然蹲下撿起半張燒焦的描紅紙。殘留的&34；永字八法&34；筆跡讓她瞳孔收縮，這是旖諾的書法作業紙，上周劉廂還視頻教女兒握筆，背景裏隱約傳來的聲響聽起來正類似此刻的管道回聲。
    &34；直播繼續！&34；李黎突然在門外嘶吼，鏡頭從門縫擠進來。他半邊臉掛著彩，手機屏裂成蛛網：&34；家人們看這個！&34；碎裂的屏幕上，奶茶杯殘留的辣油正被雨水衝刷，油漬在排水口形成個箭頭，直指唐樓後巷的變電箱。
    梁以涵的執筆令牌突然吸附在變電箱上，當她撬開生鏽的鐵門時，成捆的光纖電纜泛著冷光。段怡安發來的頻譜圖上，這些電纜傳輸的頻段與當年集裝箱電子鎖的聲紋完全重疊在一起。
    &34；這是林摯的聲紋！&34；她將音頻波形導入某為語音助手，智能音箱突然用林摯的聲線念起《華南日報》的發刊詞。老陳突然扯斷電源線，泛著藍光的電纜像垂死的蛇般扭動，在牆麵投影出了當年的碼頭改造圖，仔細看來這圖與現在的某為園區平麵圖嚴絲合縫。
    暗房外突然警笛大作。梁以涵將微型磁帶塞進胸衣暗袋，直播間裏最後的畫麵是警用手電筒光束刺破黑暗，照見通風管裏飄落的傳單——某為園區招聘啟事上，林摯的電子簽名正在晨光中漸漸褪色。褪色的電子簽名邊緣，有用指甲壓出的凹痕。梁以涵用手機微距拍攝，凹痕組成&34；未亡人&34；三個字的篆書筆畫——這是她知道劉廂成為執筆人時，親手刻在他鋼筆上的印記。
    當警笛逼近時，梁以涵快速編輯短信：&34；旖諾已接，密碼&34；。這個日期是他們訂婚時在暗房衝洗合照的日子。發送給&34；硯台商行&34；後，她將手機塞進第九級台階裂縫，她記得劉廂說過這裏藏著備用的膠卷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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