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的走廊上，曉雪正在何叔的懷裏，哭得稀裏嘩啦，小小的身軀不停地顫抖著，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不斷地從紅腫的眼眶中滾落。
    何叔一臉無奈，眼神中卻滿是心疼。看到曉強，開口解釋：“昨晚淩晨三點多，聽到曉雪在家門口哭，我們出來看到就把她領家裏了。問過才知道，你把她留在家裏看雞，說奶奶生病了。後來我打電話給李醫生，才知道你們來了衛生院。這孩子在我家待了一晚，也不睡，一直哭，一直要找你。沒辦法，天一亮我就送過來了。”
    曉強接過妹妹，把何叔引進病房，看著曉雪那雙曾經明亮如今卻紅腫的眼睛，心痛得無法言喻。緊緊地把曉雪摟在懷裏，連聲道歉：“小雪，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哥哥不好。”
    奶奶依舊虛弱，昨晚半夜又發了一次燒，值班阮醫生給打了退燒針，出了一身汗，直到天亮才睡著，這會還在沉睡，連小孫女在旁邊哭都沒能把她吵醒。
    曉雪似乎找到了依靠，環抱著曉強的脖頸，抽抽噎噎一陣，才在曉強的安慰聲中迷迷糊糊地睡著。
    曉強小心翼翼地把妹妹放在奶奶旁邊的空病床上，為她蓋好被子。看著妹妹熟睡的臉龐，曉強的心中充滿了愧疚和自責。是自己粗心大意，忽略了曉雪的感受，讓她承受了恐懼和不安。
    何叔把一兜水果、營養品和兩百塊錢放在病房的床頭櫃上說：“曉強，這是給你奶奶買的一點東西，你收下。還有這錢，是給奶奶買點好吃的補補身子。”
    曉強感激地看著何叔，連聲道謝：“何叔，真是太謝謝你了。總是這麽關心我們。要不是何叔何嬸一直以來的關心，我們家都不知道怎麽樣。”說著，眼圈泛紅。
    何叔露出被蘇大明打掉的門牙，笑著說：“曉強啊，生活不容易，也幫不了你啥。奶奶現在需要照顧，曉雪也需要你。你得振作、得咬牙、得堅持，把家照顧好，有什麽需要的地方，就跟叔說。”
    曉強使勁點了點頭：“叔，我知道了，我會努力做好的，謝謝何叔。”
    何叔又跟曉強說了一會話，才轉身離開。病房裏再次恢複了寧靜，隻有曉雪均勻的呼吸聲和奶奶輕微的鼾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溫馨的畫麵。
    曉強坐在床邊，看著奶奶和妹妹，心中一陣陣發酸，不知道這次住院要花多少錢，還有一家三口，不知道夥食費得要花多少，不行，明天奶奶好一點，就讓小雪陪著點，得抽空出去撿會瓶子，就算能撿到一個人的夥食也好。
    在衛生院的這十多天，曉強一家出乎意料的過上了舒服的生活，不知道是林護士跟醫院說了昨晚的事，還是村醫李華反映了他們家的情況。
    反正從第二天開始，曉強一家就感受到了來自醫院無微不至的關懷。
    一日三餐，醫生護士們總是準時將熱騰騰的飯菜送到他們的病房。那些飯菜豐盛得令人難以置信，有雞有魚，還有各式各樣媽媽在家過年時才能淺嚐輒止的美味。
    還時不時拿來一些水果、糕點。
    奶奶和曉雪的臉上越來越紅潤，等到奶奶出院時，曉強甚至覺得，她們倆都胖了一圈。
    十五天後，奶奶可以出院了，但這是公立醫院，不是誰家的慈善機構。盡管衛生院已經做了相應的減免，但該收的費用還是要收。
    幸運的是，聽說這裏的費用比縣醫院已經便宜很多。
    隻是即便如此，等到結算時，曉強還是把自己全部的積蓄都花光，甚至還欠下何叔和吳社長各三千元。
    何叔開著農用車，將祖孫三人送回家。家裏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隻是這份平靜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
    奶奶因為失去了一隻腳，行動更加困難，連照顧曉雪都變得十分吃力，多數時候都隻能挪動著殘軀坐在院子裏一個高凳上，看著曉雪玩耍。
    曉強看著奶奶艱難的身影，心裏五味雜陳。
    更讓他頭疼的是，家裏的三隻雞不知何時全跑了，而曉雪在醫院吃慣了有雞又有魚的好夥食，回到家後對粗茶淡飯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排斥，甚至把林護士送給她，寸步不離的玩具熊多次狠狠的砸在地上。
    曉強連哄帶騙，還特意為她多煎了好幾塊油渣，曉雪卻仍然不願意張口。看著曉雪倔強的小臉，曉強恨得牙癢癢，忍不住想打她屁股。
    好在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餓了兩頓之後，曉雪終於抵擋不住饑餓的侵襲，開始乖乖地吃飯。
    曉強看著妹妹狼吞虎咽的樣子，既心疼又好笑。
    日子慢慢趨於平靜，雞跑了，曉強都不用去找野麥，隻是七葉一枝花越來越難尋找，入山走越來越遠，收獲越來越少，有時候連續進山兩天，隻換來兩手空空，在跑空兩個周末後，何叔何嬸和曉強最終都決定不再進山。
    曉強想著欠的錢，急得滿嘴撩泡，卻毫無辦法，隻能把目標繼續盯在村莊各個角落的垃圾桶，至少聊勝於無。
    奶奶和曉雪的身體再次清減，奶奶又變回了原來皮包骨的樣子。
    曉雪也沒好多少。
    一天李華入戶看著曉雪，語重心長的對說：“曉強，我知道你們難，但是現在奶奶和曉雪的身體情況真的很糟，你看曉雪，她的體重比起同齡小孩，輕著不是一點半點，骨骼突出，麵部、四肢、軀幹皮下脂肪完全消失，肌肉萎縮導致肌力下降，活動受限。這是重度營養不良的表現。這樣下去，會永久落下病根的！”
    曉強靜靜聽著，心中又憋又悶，卻又感覺重重的無力感，都不知道說什麽。
    李華走後，曉強一咬牙，把這段時間找的七葉一枝花和撿破爛賺的二百八十多塊，全部買了糧食和肥肉，現在還不還錢已經不是他能考慮的了，如果再不給奶奶和曉雪改善夥食，倆人身體出事，就算多少錢都買不回來，五年後媽媽回來問起這麽回答。
    生命有限，他得珍惜當下，如果失去奶奶和妹妹，他一定會瘋掉，死掉！
    很快，就到了小升初考試。
    在考試前的一個傍晚，同村的代課老師張強走進了蘇曉強的家。眼前的景象讓他心頭如被鈍針反複穿刺，疼痛難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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