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強看著蘇曉強的家似乎搖搖欲墜。一陣秋風風起，屋頂的瓦片木梁哢哢作響，仿佛隨時都會掉落倒掉，令人心悸。
    蘇曉雪和她奶奶，都骨瘦嶙峋，臉色蒼白。眼神裏滿是無奈與無助。
    曉強也沒比他倆好多少，皮膚粗糙、口唇發白、眼袋突出、麵色萎黃、還有滿臉的痤瘡。
    按說，本來曉強的情況應該更好一點的。
    前些年，國家和省級對試點範圍內的119個“老少窮”縣農村義務教育學校，4元的標準全額補助，叫‘營養早餐項目’，每天早點都供應足量麵包、牛奶和雞蛋。
    開始大家都覺得稀奇，但天天這麽吃，後來都厭了。張強放學回家都能見到一路隨地丟棄的麵包和雞蛋。
    學校把情況向上反映，沒想到，這種情況他們已經不是第一家，早有很多學校反映了。但這是國家項目，停不能隨意停，繼續補助又變成浪費、糟蹋食物。
    分管教育的王副鎮長一拍桌子，提出把營養早餐變更為午餐，學生在家吃早點，在學校吃免費午餐。
    所以，曉強在學校的午飯是免費的，不僅如此，楊湖校長在知道曉強情況後，特意叮囑夥食團，給曉強打飯的時候多打些飯菜。
    沒想到，曉強身體情況還是很差。
    其實，張強是知道的，有好幾次他都目睹曉強打好飯，躲到教學樓後麵，把大部分飯菜都倒到一個塑料袋裏，自己隻吃碗底一小層飯，說都不用說，這肯定是要把飯菜帶回家作為一家三口的晚飯，或是拿回去給奶奶、妹妹改善夥食。
    張強讓曉強重新到食堂打飯。
    但每次曉強都搖頭拒絕了：“張老師，我吃飽了，”說完轉身跑開。
    ......
    曉雪緊緊依偎在哥哥身旁，眼中閃爍著對陌生人的恐懼和羞澀。而蘇曉強，盡管臉上掛著堅強的微笑，但那雙眼睛裏卻藏著深深的無奈與疲憊。
    張強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溫柔：“小強，雖然咱們家的情況很艱難，但是咱們一定要挺住呢，因為以後的日子還要靠咱們。咱們可是家裏的頂梁柱，可不能輕易倒下。還要好好念書，要不然，這苦日子永遠沒個頭。”
    蘇曉強聽著張老師的開導，眼中閃過一絲淚光，但很快便點了點頭：“張老師，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會把奶奶和妹妹照顧好，也會把書讀好。”
    那一晚，張強在蘇曉強家呆到了天黑才走。臨走時，拿出二百元和一些文具，遞給蘇曉強。
    蘇曉強卻打死也不要：“張老師，我不能要您的錢。我，我，我們家還有些糧食，我不能讓您為我操心。”
    他心裏清楚，張老師是代課老師，工資也就幾百塊，還要養著一大家子，拿了張老師兩百塊，他們家該又困難好長時間。
    張強看著火塘邊烤著的三個紅薯，或許，這就是這一家三口今晚的晚餐，紅著眼緊緊摟了摟蘇曉強的肩膀：“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曉強，你是一個好孩子，但你一定不能把賺錢放到第一位。你現在還有一個重要的事情，學習，隻有知識才能改變命運。我是你老師，你就安心收下，馬上就要小升初考試，這幾天就不要撿瓶子了，專心複習。”
    在張強的堅持下，蘇曉強最終收下了那筆錢和文具。
    那一晚，曉強又失眠了，他感覺到一絲迷茫湧上心頭，揮之不去，解又解不開！
    小升初考試一結束，曉強就覺得家裏的空氣變得沉悶起來。站在院子裏，心中充滿了手足無措和焦躁。
    奶奶坐在院子裏看曉雪玩，偶爾抬頭望一眼孫子，眼裏滿是慈愛和憂慮。
    “奶，我不能再待在家裏待著了，”曉強終於忍不住開了口，“現在七葉一枝花又尋摸不到，一天撿瓶子也就能賺一塊多兩塊，我想到鎮裏或縣裏看看，有什麽可以做的。”
    奶奶抬頭望向曉強，瞬間理解：“嗯嗯，是呢，現在還欠著外債六千，隻是就是苦了我的大孫。”說著，奶奶又要抹淚。
    曉強趕緊走上前，抱著奶奶的肩膀安慰道：“奶，不苦的，隻是我走了，家裏隻有你和小雪能成嗎？”
    奶奶還沒開口，曉雪就搶在前頭打起包票：“哥，你去吧，奶奶交給我，我給奶奶燒洋芋，我給奶奶搓玉米麵飯，我給奶奶洗腳。”說著，小巴掌啪啪拍在自己小胸脯上，逗得奶奶和曉強哈哈大笑。
    俗話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曉雪雖然隻有四歲，但已經懂得分擔家裏的力所能及的擔子。
    打定主意後，第二天一大早，曉強就到村裏小賣部買了一些糧油。清白小菜倒不用買，這個季節，房前屋後都是水嫩的蔬菜。
    安排好家裏的事，曉強又去了阿東家：“叔、嬸，辛苦你們多看著點我奶，我如果去縣裏，我最晚開學前就會回來，如果能在鎮裏找到活計，也就步行三個多小時，我抽空就回來。”
    何嬸笑著揉了揉曉強的腦袋，為這個和自己兒子一樣大，卻扛著成年人擔子的少年感到一陣陣揪心的疼：“你就放心去吧，我會讓阿東他們兄弟每天都上去看一趟。”
    曉強感激地點點頭：“嬸，我找到合適的落腳點，第一時間就聯係你和何叔。”
    就這樣，曉強帶著簡單的行囊和滿腔的希望，踏上了去鎮裏的路。一路上，他想象著鎮裏的會遇到的挫折和可能的機遇，心裏全是忐忑。
    到了鎮裏，曉強馬不停蹄開始找活計。
    才兩天，他就走遍了鎮上的每一個角落，從早到晚，不停地詢問著每一個可能的雇主。無論是店鋪老板還是工廠主管，都無一例外地拒絕了他。他們有的搖頭歎息，
    有的則直接告訴他：“你還太小，我們這裏不能雇傭未成年人。”
    曉強的心漸漸沉了下去，是啊，出來的時候最大的底氣是自己什麽苦都能吃，卻忽略了自己隻有十二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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