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末世裏比生存更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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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名軍褲撕裂處血肉翻卷的軍人,失血過多的臉色白得像張薄紙,卻仍啞著嗓子開口:“我這傷……用酒精擦擦就成。”
    他推了推身邊的人,“把咱們省下的半管碘伏,給那邊白頭發小哥。”
    王大力暴起的青筋在太陽穴突突直跳,鐵鉗似的拳頭狠狠砸向斑駁的藥櫃,“你td不要命了?!這鬼世道誰拳頭硬誰活!”
    話音未落,圓滾滾的呆子突然從人縫裏擠出來,“吵什麽吵!不就是要藥嗎?本大人有的是!”
    滿室寂靜瞬間被打破,王大力驚得後退半步,指著那團散發著藍光的球形軀體罵道:“這什麽鬼東西?比我二舅補丁褲衩上的黴斑還磕磣!”
        在王大力吼出‘你能有什麽藥’時,高方遊的聲音突然傳來:“呆子!別胡鬧!趕緊回來!”
    王大力懸在半空的拳頭忘了收回,對著這卡殼的怪球直撇嘴:“什麽破爛玩意兒,比我家老彩電還容易死機!”
    趁此空檔,藍野紅楓雙胞胎像兩隻靈活的小獸撲上去,髒兮兮的小手拍著呆子,“呀!這皮球軟乎乎的像!”
    “去去去!”呆子猛地甩脫他倆,小短手拽著羽憾,就往高方遊病房跑,“走走走,我帶你找老大去!”
    高方遊半倚著床頭,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的鈍痛,看到呆子拽著羽憾跌跌撞撞闖進來,他擰起的眉峰壓得更低,沙啞聲線裹著冰碴:“誰讓你把人帶來的?嫌這病房不夠亂?”
    “老大你看!”呆子急得原地轉圈,“羽憾胳膊的傷都爛了!剛才那醜八怪搶藥,要不是那當兵的……”
    高方遊掙紮著撐起上半身,肋骨斷裂處傳來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所以你就想慷他人之慨?避難所的外傷藥早見底了,每天有多少人等著救命?你拿什麽幫?拿你裝滿破爛的次元袋?”
    呆子的球形軀體癟了半截,聲音都帶上哭腔:“可、可是羽憾再不用藥就要感染了……他妹妹還在旁邊哭呢……”
    高方遊喉結劇烈滾動,別過臉去時,他低聲歎道:“我救不了所有人……所有的任務獎勵的全交上去了……”
    指尖摸索著次元袋拉鏈的動作頓了頓,他無奈歎口氣:”現在我能動用的,隻有這個。來避難所之前收集到的藥。”
    藍野紅楓不知何時湊到床邊,一眨不眨盯著高方遊掌心躺著的藥,眼神裏充滿探究。
    當高方遊的目光掃過來時,兩個孩子反應過來,手拉手尖衝出病房。
    高方遊望著兩個小身影消失的方向,困惑地揉了揉眉心,隨即將藥塞進呆子懷裏:“去找醫生給他仔細處理。”
    “得嘞!”呆子立馬在衝出去趕忙招呼人。
    當呆子撞開護士站門時,正看見藍野和紅楓堵在角落。雙胞胎的拖鞋尖抵著軍人滲血的褲管。
    “大叔,”紅楓的指尖戳了戳軍人繃帶上的黑血痂,“你腿都爛成這樣了,幹嘛把藥讓給別人呀?”
    軍人靠在剝落的牆皮上,軍褲膝蓋處被血浸透成深褐色,繃帶縫隙裏滲出的黑血正順著褲管滴在開裂的地磚上。
    他扯出笑容時,唇色比牆上的石灰還要蒼白,卻還是摸向貼身口袋:“因為穿了這身衣服……”指尖夾著的水果糖紙在晃動,“‘為人民服務’不是寫著玩的。”
    雙胞胎沒接那糖。
    藍野歪頭時,紅楓同步眯起眼,兩雙烏黑的眸子映著軍人泛青的下頜線:“那要是沒穿這身衣服呢?你就是個普通大叔,沒人管你該幹什麽。還會把最後半管碘伏讓出去嗎?還會擋在別人前麵,讓自己受傷嗎?”
    軍人捏著水果糖的手指驟然收緊,糖紙發出細碎的脆響。
    他看著雙胞胎幾乎重合的瞳孔,那裏麵映著自己狼狽的模樣,卻沒有絲毫同情,隻有一種近乎殘酷的探究。
    “就算是普通人……”他忽然笑了,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鐵皮,“看見人快死了,總不能揣著手裝看不見吧?”
    紅楓突然揪住他染血的褲腳晃了晃,藍野同時用鞋跟碾著地上的血漬:“可幫了別人,你自己就會死呀。壞蛋王大力說啦,末世就是狼吃羊,誰心慈手軟誰就是傻蛋!大叔你是不是騙我們?”
    這句話讓軍人愣住了。他看著雙胞胎幾乎重合的唇形,第一次發現這兩個孩子連眨眼都像按了同一個開關。
    他低頭看向自己血肉模糊的小腿,“那我還會救其他人,軍裝能脫,身份能甩,但這兒……”他用帶血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胸口,“刻在骨頭裏的東西,脫不掉。”
    藍野突然笑起來,踢得空瓶子哐當撞在藥櫃上,“大叔,如果有個遊戲。就是你和一個陌生人掉坑裏,隻能救一個哦!你會怎麽樣?”
    “救別人,”他本能地扯出笑容,“我受過訓練,能扛。”
    “但遊戲裏救了別人,你就會‘嘭’地炸成小渣渣!”雙胞胎突然同時跳起來,四隻小手在空中亂揮,臉上帶著詭異的興奮,“像放煙花一樣好玩嗎?”
    “不好玩。”他的聲音陡然變得嚴肅,盯著他們過於興奮的眼睛,“真遇到這種事,沒人會覺得好玩。”
    “可電視裏的英雄都這麽幹呀!”兩人的腦袋湊得幾乎碰到一起,溫熱的呼吸噴在他染血的脖頸上,“大叔你是不是也想當英雄?所以才把藥讓出去的對不對?”
    “我不是英雄……”他的聲音被突然湧上來的咳嗽打斷,他看著雙胞胎突然咯咯笑起來的樣子,那笑聲像玻璃珠在水泥地上滾動,清脆得有些刺耳。
    “好吧好吧,大叔說得對!”藍野拽著紅楓轉身就跑,拖鞋在走廊裏踩出噠噠的聲響。
    二人像兩團旋風般衝進病房,此時醫生正用鑷子夾著棉球,羽憾胳膊上的傷口在碘伏裏泛出猙獰的猩紅。
    消毒水氣味混著血腥味在病房裏彌漫,雙胞胎並排站在病床前,四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高方遊。
    高方遊被他們盯得發毛,剛要開口詢問,藍野和紅楓突然同時往前蹦了半步,“羽憾哥!我們剛才問那個穿軍裝的大叔啦!”
    “問什麽了?”張彪毅下意識地揉著鋥亮的光頭。
    “他說就算不當兵,看見別人快死了也得幫!”紅楓攥著衣角往前湊,紅絲巾掃過床頭櫃的藥瓶,“還說骨頭裏長的東西脫不掉呢!可我們問他玩遊戲隻能救一個人時……”
    “他說要救陌生人!”藍野突然張開雙臂模仿爆炸的姿勢,“就算自己會‘嘭’地炸成小渣渣!電視裏的笨蛋英雄才這麽幹,他是不是傻呀?”
    兩個孩子仰著沾著灰漬的小臉,眼神卻亮得驚人。
    張鳳笛握緊拳頭,指節泛白:“這不是傻,是……是心裏揣著些比命還重的東西。”
    紅楓歪著頭,“比活下來還重要嗎?”
    藍野突然爬上床沿,晃著沾血的拖鞋,“生命隻有一次,為了無關緊要的人死掉,值得嗎?而且……要是救了個以後會搶別人罐頭的壞蛋怎麽辦?”
    “正好我看的漫畫就有這種劇情!”紅楓突然開口。“主角救了路人,結果那家夥後來搶了避難所的糧食!好人救壞人最不劃算了!”
    藍野連忙點頭,藍絲巾掃過高方遊滲血的繃帶:“最重要的是,要是路人死掉,都沒人記得,連名字都沒有哦!”
    他的話音落下時,病房裏隻剩輸液管滴落的水聲。
    拉德洛克背對著眾人假寐;陳心怡和沐婉婉低下頭,咬著嘴唇;張彪毅、張鳳笛、溫凡和吳征他們的臉上寫滿猶豫;柳如煙把也在好奇的小安往自己身後拉了拉;闌月和羽夢用探究的眼神看著在場所有人。
    “末世裏活下去最重要。”高方遊的聲音突然響起,“但要是為了活著,把人心裏最金貴的東西都扔了……那和拖著空殼子走路的喪屍,有什麽分別?”
    藍野咬著嘴唇不說話,紅楓卻突然拽住他的袖子。
    老醫生收拾藥箱的手停在半空,金屬鑷子碰撞出清響,“小孩子家別淨看那些打打殺殺的東西……”
    輸液管裏的藥水還在一滴一滴落下,在寂靜的病房裏敲出空茫的節奏。
    當醫生佝僂著背要跨出病房門檻時,顧傲晨突然攥緊床頭鐵欄,“等等!把我那份外傷藥分一半出去!”
    鄰床的拉德洛克突然發出嗤笑:“喲,交物資時藏著掖著,現在倒成大善人了?”
    “你!”顧傲晨扯動傷口悶哼出聲,“係統獎勵的物資我……”
    話音戛然而止,他瞳孔猛地收縮,病房裏所有呼吸都在這一刻凝滯。
    羽夢脖頸上晃動的平安符擦過哥哥的手腕,疑惑問道:“係統?什麽係統?”
    羽憾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輸液管。
    “口誤!我剛剛說錯了!”顧傲晨慌亂指向拉德洛克,“是他先提的!剛才他也說了!”
    “閉嘴!”拉德洛克暴起時帶翻了輸液架,透明導管在空中劃出銀色弧線,“少往我這身上潑髒水!”
    這時,病房門被推開,江淩峰站在門口,臉上露出標誌性的笑容,“幾位聊什麽呢?火藥味這麽重?”
    他軍裝肩章上的通訊燈還在閃爍,目光快速掃過吵架的二人,立刻擋在兩人病床中間。 “兩位哥,傷口又崩開了吧……”
    話音未落就被老醫生炸雷般的怒吼截斷。“顧傲晨!”老人渾濁的眼睛先瞪向他後背洇開的血花,又轉向拉德洛克的腿。他氣的僅剩不多的頭發都立起來了。
    “你後背上的傷口再崩開一次,蛆蟲都能在裏麵安家!拉德洛克!”他轉向另一邊,“你腿上的大口子要是敢再裂開,老子就用止血鉗給你縫死!”
    “哇!大叔的傷口在流黑血!”紅楓突然指著拉德洛克滲血的繃帶的胳膊,雙胞胎竄到醫生身後,“是不是要變成喪屍啦?”
    “大、大叔?!”拉德洛克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繃帶下的肌肉都在抽搐,“我今年才二十二 !\"
    顧傲晨‘噗嗤’一聲笑出來。
    藍野探出半個腦袋,小髒手指著顧傲晨後背大片的藥漬,“哈哈哈烤乳豬也笑別人!你自己趴著上藥的樣子,明明和菜市場烤架上的乳豬一模一樣!”
    “放屁!老子這叫倒三角肌肉!”顧傲晨氣得要從病床上蹦起來,卻被江淩峰死死按住。
    紅楓指著拉德洛克,“滿頭白發!隻有上麵是黑色的還說自己不是大叔!”
        江淩峰看著兩人吹胡子瞪眼的模樣,急忙打圓場,“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小孩子別亂說話,快給兩位哥哥道歉。”
    藍野和紅楓從醫生背後探出腦袋,朝著他倆擺著鬼臉,齊聲說道:“就——不——”
    說完就竄出病房,拖鞋在走廊裏踩出噠噠的聲響。
    “兩個小兔崽子!等我傷養好了!第一個拿你們做實驗!”拉德洛克氣得抓起水杯就想砸,卻被老醫生一聲怒喝製止:“都什麽時候了還鬧!庫房的藥最多撐幾天,到時候你們的傷口就等著長蘑菇吧!”
    江淩峰的表情瞬間凝重,“正是因為這樣,我才來的。上級讓我來問問,咱們的外傷藥還能支撐多久?”
    醫生聞言,蒼老的手指捏緊了藥箱的提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他的聲音突然哽咽:“整整七成的外傷藥,都被那對紅藍雙胞胎炸沒了!抓捕時被炸傷的戰士,拉肚子脫水的百姓……現在連軍犬的急救包都被征用了!”
    他猛地指向窗外臨時帳篷:“被晶核劃傷的傷口必須清創,不然就會潰爛!可現在連最基本的消毒棉球都不夠用!”
    江淩峰的指腹無意識摩挲著肩章上的通訊器:“按最低標準,這些藥能撐多久?”
    “最多三天。”老醫生摘下眼鏡擦拭,鏡片後的眼睛布滿血絲,“三天後,所有開放性傷口都將麵臨感染風險。到時候……”
    “我立刻匯報!”江淩峰的話音未落,人已消失在走廊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