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輕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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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還沒亮,夜淩錦剛醒,便見權瀟已坐在那張小榻上,正默默注視著她。
而她,初醒,意識還沒回籠,就被他盯著,瞬間驚起了一身冷汗。她一身玄色中衣,長發隨意地散在了枕上,倒是更襯得她膚白勝雪。
睡眼朦朧,實在太不莊重了些。
夜淩錦隨手拈了個術法,一道簾子就橫在了兩人中間,她開始梳洗穿衣。
戰事已經結束,她略略鬆了鬆腦子裏那根緊繃著的弦。
夜淩錦找出了她那支代表夜北長公主身份的九鸞釵,在外行軍已久,她的朝服斷然不可能帶在身邊,兩國談判,隻能用這釵充充門麵。
等她靈力再強些,就可以做到隨時隨地憑空取物了。
一番打扮之後,夜淩錦清醒了,也複了平日裏的清冷莊重,她隨手揮了簾子,打開了囚禁著權瀟的禁製。“權二將軍,”夜淩錦笑意盈盈,“你還好嗎?”
“承蒙夜長公主大恩,在下無礙。”權瀟淡淡地看著麵前的嫵媚女子,是的,青澀中又帶上了玄鸞一族渾然天成的嫵媚和高貴。
青澀,指的是年紀,夜北長公主還沒有到育年。可是嫵媚,是與生俱來的顏色。
麵前的女子一身玄色輕裝,幹淨利落,明明是領兵的將軍,應該淩厲冷峻才是,可她的一雙眉眼不見殺伐的氣息,眼底更是流露出了不應在戰場上出現的真情,膚白勝雪,美如墨畫,真不敢讓他相信,這是幾日前在戰場上與他交手、將他重傷的那個狠厲女子,夜北玄鸞一族年輕有為的長公主。
正想著,胸口仿佛又痛了些。
咦,那支箭呢?
“不用摸索了,你的傷還沒好呢,箭是本宮煉的,你是本宮傷的,那傷自然也是本宮治的。”夜淩錦幽幽開口。
權瀟聽此,詫異不已:“你救了我?你動用了魂丹?”
“是又如何?權二公子感動嗎?”夜淩錦微笑著問。
動用魂丹精元救治一個敵人,感動談不上,但確實讓人有些費解。
他現在對他與她的最後一戰,記憶猶新。
“既然殺我,又何必救我?”權瀟問,“我雖然留了一口氣,可你能夠取了我的性命,你能有這麽好心救治一個敵方的將軍?”
“嘿,你這話說的,本宮怎麽沒有這麽好心了?”夜淩錦笑了笑,說:“本宮既然救了你,自然有本宮的緣由,”她輕輕踱步,一下子坐上了小榻榻沿。
“你可是權平的兒子,你的命可有用著呢,活著,比死了對本宮更有利。”
“比如——本宮想利用你號令舊部,威脅南淩?亦或是貶你為奴——”夜淩錦說到此,男人眼中寒意更甚。
“為奴不行,你好歹有著身為白鳳族的尊嚴,把你逼急了是會跳牆的,不若嫁予本宮,封你為夜北的長公主君?”夜淩錦手指一挑,挑起了權瀟的下巴。
“別說,你的這張臉,最是好看。”她很喜歡。
“夜長公主,你的玩笑開的真大,”權瀟聽了這話,倒是也不惱,“但這些可都不是你動用魂丹的理由。夜北有男子百萬,你我不過數麵,不可能許以公主君之禮;威脅南淩,相信以夜長公主的戰力,少我一個權瀟根本沒什麽。”
“而我攝政王軍幾乎全部戰死,還有千餘人,與戰俘無異,已經無力與夜北抗衡;至於為奴,若是真的為奴,你不會用魂丹救我,對你來說,這可不值得。”權瀟任由她挑著,卻不懼半分。
夜淩錦心裏一愣,問他:“那你說說,我為何救你?”
這個問題,問住了權瀟。
她問他,他不是她救的嗎,怎麽還問他呢?
權瀟想了想,推開她的手指,漸漸欺身上前與她對視,一字一句道:“還有五年,你就會成為夜北的女帝,你需要一個有助於夜北穩定的外部環境。”
“你出生得太晚了,將會是夜北史上最年輕的女帝,內部幾位王君和公侯自會有人不服,在內裏不穩的情況下,外部安穩極為重要。”
“扣押我,讓南淩少一員大將,亦或是——以長公主的聰慧,定能看出王室與攝政王府不和,你想用我和攝政王府的舊部,在南淩內部挑起爭鬥,待你坐穩帝位,再揮師南下——”
夜淩錦有些無語,他這心計,想的可真長遠,竟然把她的計劃猜出一二來,雖然當時救他時夜淩錦沒想這麽多,但是事後夜淩錦也進行了權衡,總不能白白動用一回魂丹,利益當然要做到最大化。
但是夜淩錦也不能承認她就是想利用人家啊,她又不傻。
她出言道:“可本宮救你的時候,可沒想這些。”這也是實話。
她可沒騙他。
夜淩錦看著權瀟:“你說的不對。”她說。
“權瀟,”夜淩錦起身,沒有了那輕佻嫵媚的樣子,露出了骨子裏的驕傲和自矜,這份轉換令權瀟不由得多了一分尊重。
“你是個真正的對手,能與攝政王一脈戰鬥,棋逢對手,是本宮身為將軍,至高無上的榮幸。不論日後是多一個敵人還是少一個敵人,在為你拔出鸞羽箭的那一刻,我真切地感覺到,你若是隕了,會很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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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靜看著她,權瀟明白了,為何他攝政王一脈,縱橫大陸幾百年卻輸在夜淩錦手下,輸在這樣的女子手下,不丟人。
夜淩錦這般胸襟氣度,更不應用權謀之術揣度。在此刻,他自慚,卻也引起了他心底共鳴,這是一種棋逢對手時的尊重和敬畏。
他父親帶兵,向來攻權術心計。
回想八年前的第一戰,父親敗了一場小仗,因為他們輕敵了,沒有瞧上夜北那個連育年都未到的長公主。不把對手放在眼裏,或許便是緣由。
而夜長公主素來知攝政王府的戰力,定不敢懈怠,給了他們足夠的重視。
想到此處,權瀟下地,給夜淩錦行了一個最高規格的禮:“雖是戰場敵人,但夜長公主品格令我敬佩,長公主之恩,權瀟來日定當報答。”
權瀟還未感激完,夜淩錦又沒了端莊,複了那個輕挑樣兒:“行了,不用你這麽大禮,我動用魂丹救你是冒著死半條命的風險的,你一個禮就想了了?你這禮這麽金貴呢?”夜淩錦說。
權瀟的心裏像冒了個泡,方才五光十色般出了一道彩虹,可現在那泡,一眨眼就被人紮破了。
權瀟想了想,非常鄭重地給了一個答案:“十年,等你做上女帝,這前後十年,我隱名輔佐你,同時在暗中保護你的安全,不會讓別人算計你去,我在暗中出謀劃策,如何,可報答你了?”
權瀟能分清楚,夜淩錦用鸞羽殺他,是因為戰場之上,兩軍相對,而夜淩錦救他,則是如她所說那般,出於敬重。
麵對夜淩錦這般心性之人,公仇,自當公報;私下的恩情,也應償還。
他日後定然在戰場上取了夜淩錦的命。
夜淩錦皺眉,權瀟不悅了:“那你想如何?”
“本宮隻是在憂愁,本宮的這張臉竟沒有令你有一點點的心動,而考慮入本宮的後院侍奉左右。”夜淩錦開玩笑道。
輕佻!夜北女子果真輕佻!
就夜淩錦這般模樣,輕佻得很,怕是不出兩年便能給他氣出一身病來!
權瀟心想,青凰丹鳶白鳳玄鸞,這四族的血脈是何等正統,如何便能出一位如此輕挑的長公主?
權瀟鳳眸微眯,略一思索就能知道夜淩錦在開玩笑,秉著“來而不往非禮也”的原則,他選擇反手撩回去。
他說:“如若公主看重權某,權某就在這裏,夜長公主來拿就是。”
夜淩錦笑了:“既然你都這麽說了,以後本宮也得考慮一下。不過呢,本宮素來不喜強人所難,能夠得權二公子貼身護衛十年,本宮也算無憾了。”
“這麽說,長公主答應了?”
“嗯。”夜淩錦點頭。
“夜長公主,敢問,本將的兄弟在何處?”
“你弟失蹤於戰場,你兄權淵戰死,今日落葬。本宮令三軍以夜北公主身份的葬禮規格待之,下午是和談,本宮會與三軍、與南淩使臣一起,為權淵世子送葬。”
“權瀟,你說要隱名作我幕僚,給自己想個好名字,下午時,你就是本宮從戰場上策反來的侍衛了,隨眾人一起,為你兄長踐行。”說罷,在權瀟手腕處畫了道符紋。
“這是一道禁製,以你靈力之深厚,你隨時可以打破。隻是,我的書帳臥帳裏,單獨放你在這兒,我怎麽會放心呢?”夜淩錦說完,衝他笑了笑,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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