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瑤滿懷心事的飄入熟悉的小院，又來到了張梓禁身邊，跟著他回到了他的房間。全程都是恍惚的。
    這一夜，注定是個難眠夜。謝瑤看著張梓禁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折騰了半宿，最後實在睡不著，起來挑燈讀書，心中五味雜陳。她不知道張梓禁在想什麽，是對不公命運的悲歎，還是對沒能救下張梓翎的愧疚，亦或者是在心裏盤算著自己的秘密計劃。可她知道，張梓禁和她一樣，心裏一定很不好受。
    一盞孤燈下，少年的脊背挺的筆直，從身後看，一對蝶骨十分明顯。很難相信，他的背上還有著尚未完全愈合的傷口。
    想到這裏，謝瑤心裏更加難受了。
    這一夜，謝瑤一直看著張梓禁。兩人隔著現實和虛無，明明相隔咫尺，卻永遠無法觸碰到對方。
    “嗬。”
    謝瑤虎笑了一下，這麽說也不對，因為張梓禁根本看不到她。她也並不想觸碰到張梓禁，她心疼他，但她並不想再和他有任何來往了。現在的謝瑤，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抵觸待在張梓禁身邊。但活在當下的阿瑤，她卻希望對方不要再和張梓禁有任何來往了。
    張梓禁看了一夜的書，謝瑤也呆呆的看了一晚上的張梓禁。張梓翎早上飄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了這美好的一幕。
    熹微的晨光照在張梓禁身上，略微蒼白單薄的臉龐和身形仿佛被鑲了金邊。謝瑤躲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偷偷的看著那個少年。或許她自己都沒發現，她看著張梓禁的眼神有著隱隱的愛意。
    張梓翎還太小，對於這種複雜的眼神，並不能用他尚且匱乏的詞匯清晰的描述出來。但他就是莫名的不想打破這種美好的氣氛。
    直到謝瑤無意間一轉頭，這才看見了他。她一愣，趕緊飄了過去，拉住了張梓翎的手。
    “翎哥兒，你怎麽來了？怎麽也不叫我？”
    “姐姐，我知道了，你喜歡大哥哥。”
    張梓翎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天真的說。
    謝瑤張張嘴，想要反駁什麽，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她還喜歡張梓禁嗎？謝瑤自己也不知道。但孩子的心和眼睛都是最幹淨的，他都能看出來的事情，或許就足以證明了。
    她伸手摸了摸張梓翎的腦袋，笑道：
    “你啊，人小鬼大。懂的還不少。”
    張梓翎嘿嘿一笑，一派純真。
    可他一轉頭，突然就看見了正合尚書本，起身準備去洗臉的張梓禁。一瞬間，他低下了頭，看著很是難過。
    “怎麽了：”
    謝瑤看出來了，俯下身與張梓翎對視，然後輕柔的問。
    “我不是大哥哥害死的，父親冤枉他了。”
    張梓翎低著頭，聲音悶悶的響起。
    謝瑤一聽，也歎了口氣。張梓翎是怎麽死的，她最清楚不過，當然和張梓禁無關。可別人不知道啊，她也沒法讓旁人看到那日的事情。
    “大哥哥不會怪你的。”
    最終，謝瑤隻能這樣安慰張梓翎。
    “我知道。大哥哥是個好人。”張梓翎說。
    謝瑤一愣，到現在為止，她都不認為張梓禁是什麽好人，最多不是壞人罷了。不過這也沒什麽，純粹的善人和惡人到底是少的，更多的是像張梓禁這樣的普通人。人心複雜，不正是因為人是多麵的嗎？
    不過讓謝瑤真正疑惑的是，在昌平侯府，張梓禁的名聲都那樣了，竟然還會有人覺得他是個好人？
    “為什麽這麽說呀？”謝瑤問。
    “姨娘說，大哥哥也是個可憐人。同為可憐人，又何必相互為難。”
    張梓翎有模有樣的把雪姨娘說過的話複述了出來。但他的小眉頭不自覺的皺著，顯然對這話其實是不大明白的。
    可聽了這番話的謝瑤卻感慨，雪姨娘的確是個妙人啊！
    “嗯。你姨娘說的對，你大哥哥是個好人。當時他是想要去救你的。”謝瑤說。
    雖然她和張梓禁之間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解決，但在張梓翎麵前，她卻肯定了他的話。張梓禁縱有這不好那不好，在張梓翎的事情上，他是個好兄長。
    ……
    “姐姐，我想姨娘。”
    距離張梓翎之死，已經兩個多月了。
    吹著八月的晚風，謝瑤抱著張梓翎，坐在寒酥院專給張梓翎做的秋千上。不遠處的屋子裏，一身素衣的雪姨娘透過窗戶，也正呆呆的看著秋千的方向。但那隻是因為，這是她的兒子曾經最喜歡的秋千。並不是因為她能看到張梓翎。
    母子倆隔著一扇窗戶，眼神都無比留戀的看著彼此的方向。可兒子能看見母親，卻永遠碰不到她。母親就更可憐，她連自己的兒子就在不遠處也不知道。
    謝瑤抱著張梓翎，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曾想過張梓翎是什麽情況。張梓翎沒有投胎，而是像她一樣留在了人間。據說隻有心懷怨恨的厲鬼才能留在這世上，可謝瑤觀察了兩個月，她可以肯定，張梓翎絕對不是什麽厲鬼。
    或許他的確是冤魂，但或許是因為他太小，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被誰害死的，怎麽死的。所以他的身上根本就沒有任何怨氣。
    所以謝瑤想，大概在這世上有執念的鬼，也能留下吧。她的執念是張梓禁，張梓翎的執念是雪姨娘。
    不，他們還是有些不一樣的。畢竟她可不隻是死了變成鬼這麽簡單，她還回到了十年前。
    看張梓禁可憐，謝瑤之前教過他嚐試著進入雪姨娘的夢，也就是俗稱的托夢。既然現實生活中見不到麵，那就在夢中相見吧。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張梓翎和她不一樣，還是因為這孩子太小了，領悟不到那種境界。反正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成功過。這一點謝瑤也很是無奈。前兩次進入張梓禁的夢，她都是稀裏糊塗的。自己都弄不清楚的事，如何指導張梓翎呢？
    “翎哥兒，你要知道，以後你恐怕都要這樣了，你要學會習慣。不管是你還是雪姨娘，你們都要往前看啊。”
    這話是勸張梓翎的，可也是勸雪姨娘的。可惜，雪姨娘是聽不見她說話的。看來以後的阿瑤在荷花池邊遇到憂傷的雪姨娘，這件事是無可避免的了。做了這麽多，謝瑤果然還是什麽都沒能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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