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完，他又是一陣狂笑，笑聲中夾雜著痛苦的嗚咽。
    笑罷，他將酒壺送到嘴邊，仰頭大口大口地灌著毒酒。酒順著他的嘴角流下，打濕了他的衣衫。毒酒入腹，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抽搐起來。在意識逐漸消散之際，他的目光落在了窗外的那一線天光上，那是他此刻唯一能看到的自由的象征。
    他費力地抬起手，向著那一線天光伸去，似乎想要抓住那遙不可及的希望。可他的手才舉到一半，便無力地垂了下去。他終究倒在了觸手可及的自由前。
    ……
    李成易臨死前的動靜鬧的很大，在寂靜的地牢裏傳的很遠很遠。李成責自然也聽到了，隻是他不在乎。不過是一個失敗者臨死前的幾句瘋話，他又何必在乎。
    走出宗人府，李成責深吸一口氣，抬頭看著天上正好的陽光。李成易的死，他也算大仇得報，心中自然是高興的。但即使如此，他還是不喜歡宗人府這個地方，這裏的空氣永遠都有一股血腥味兒，這裏更照不到陽光。
    轉頭一望，他的眸子冷了冷，衝著旁邊的人皮笑肉不笑道：
    “德公公，你辛苦了。”
    小德子一聽，趕緊弓著腰陪笑：
    “憫王殿下說笑了。這是奴才應該的。”
    他是承乾宮的太監，黃炳海是他師父。今天黃炳海把他派來，就是為了打探憫王為什麽一定要來見李成易。剛才兄弟倆說話的時候，他就站在地牢過道的轉彎處。兩人的談話，小德子也基本都聽見了。現在他十分為難，今天聽到的消息，他是一定要告訴師父的。但現在被憫王殿下堵了，一會兒說不定要吃苦頭。
    李成責一笑，並沒有難為這個小太監。
    “德公公，你今日聽到的話，回去之後可以一字不漏的告訴黃公公。”
    說著，他從袖子裏拿出幾枚銀錁子，直接塞進了小德子的衣袋。
    小德子驚呆了，他沒想到憫王殿下不僅不難為他，還賞他，甚至告訴他可以如實稟報。小德子決定，話還是要傳的，但怎麽說他得好好想想，得幫憫王殿下說說話。
    ……
    畢竟是兒子，李成易的死對嘉佑帝的衝擊還是很大的。所以等他想起找張梓禁的時候，張梓禁已經在大理寺安定下來。當一個多月後，某次夏朝，嘉佑帝身邊的內監找到他，和他說嘉佑帝召見他的時候，張梓禁就知道，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承乾宮內，龍涎香嫋嫋。禦案後，嘉佑帝正坐在那裏。
    張梓禁走近，低頭便拜。
    “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的聲音落下許久，嘉佑帝都沒有出聲。張梓禁跪在那裏，也沒敢動。
    不知過了多久，嘉佑帝的聲音在他頭頂上響了起來：
    “起來吧。”張梓禁緩緩抬頭，隨後站了起來。
    “你這些日子，在大理寺怎麽樣了？還習慣嗎？”嘉佑帝問。
    張梓禁低頭，躬身道：
    “謝陛下關心，臣一切習慣。”
    大理寺負責複核刑案，這次李成易和周光犯事，大理寺要和刑部、都察院一起會審，事情也是多得很。
    “嗬。你習慣的倒是快。”嘉佑帝不無嘲諷的說了句。
    張梓禁不語，隻是頭顱越發低垂。
    “你可知，朕今日找你何事？”
    “臣知道。”
    “你既然知道，還敢來見朕？”
    嘉佑帝的眼神一厲，語氣也是陡然加重。
    隨著他的話落地的，還有張梓禁的膝蓋。他重重一跪，額頭也觸了地。
    “臣犯了欺君之罪，本該求一死。隻是請陛下看在隻有臣能啟用乾坤鐲的份上，饒臣一命。”
    “你在威脅朕？”
    聞言，嘉佑帝沒有動容，而是冷冷的問。
    “臣不敢。”張梓禁說的誠惶誠恐。
    “張梓禁，你可知，就憑你的所作所為，朕就能賜你一死？”
    嘉佑帝現在很是憤怒，別看張梓禁如今恭敬、惶恐的很，他可是把自己都騙了。如果不是去南越一趟，乾坤鐲的秘密張梓禁說不定能瞞一輩子。嘉佑帝如何會不憤怒？
    “臣知道。可陛下，您也從未和臣要過乾坤鐲啊。”張梓禁說。
    “絲”，此話一落，一旁的黃炳海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在心中暗暗佩服張梓禁的膽子。陛下是沒說過要白家傳家寶，但這都是心知肚明的啊。
    嘉佑帝也愣了一瞬，隨後被氣笑了。好樣的！張梓禁可真是好膽！
    嘉佑帝身為天子，即便想要白家傳家寶，也拉不下臉向當年的白令儀和如今的張梓禁討要。而張梓禁顯然就抓住了這一點，現在要開始反駁了。
    對，張梓禁之所以之前在謝瑤麵前如此冷靜，不隻是為了安慰對方，更因為他早想到了應對之策。人人都說他欺君，連他自己都這麽說。可細想起來，嘉佑帝雖百般試探，甚至派人對他動手，可嘉佑帝從未當麵問過他有沒有白家傳家寶，張梓禁更是從來沒說過他沒有這樣的話。所以他欺的哪門子君？
    “陛下，臣容稟。臣少時曾遇劫匪，險些喪命。那時候對方就是衝著乾坤鐲來的。臣雖不知對方身份，卻也知道乾坤鐲的重要性。這才隱瞞了此事。臣不知陛下也想要此物，否則定會交給您的啊。陛下，看在臣不知情的份上，饒臣這一次吧！”
    張梓禁說完，又是一個頭重重的磕下去。
    嘉佑帝看著他，有一種現在就把這人拖出去斬了的衝動。裝傻充愣算是給他玩兒明白了。更讓嘉佑帝生氣的是，張梓禁說的所謂劫匪，正是他派去的皇家暗探。
    偏偏嘉佑帝再憤怒，他也並不能真的這麽做。畢竟從表麵看，張梓禁的確沒說錯。如果嘉佑帝要拆穿他，就必須撕下那張體麵的皮，把所有的不堪都放在台麵上。屬於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嘉佑帝還沒這麽瘋。最重要的是，張梓禁是白家唯一的後人了，他死了，乾坤鐲就真成了一隻中看不中用的普通鐲子了。
    “起來吧。”
    嘉佑帝擺了擺手，讓張梓禁起身。
    “你說的也有道理。看在你這次救駕有功的份上，朕這次就放過你。但你要老老實實的把乾坤鐲的用法說出來。”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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