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強壓著怒氣“公主，祭祖大事，你遲到一個時辰不說，還穿這身來?”
    李雲纓紅唇微揚:“公爹見諒，昨夜宮中守歲，今早起晚了。這衣裳是父皇賜的，說本宮何時何地都可穿著。”
    她特意強調了“父皇”二字，眼睛掃過一眾向她行禮的張家人，眼底是赤裸裸的輕蔑。
    祠堂內的氣氛頓時凝固。按禮製，公主雖尊貴，但既已嫁入侯府，祭祖時也該按侯府媳婦的規矩來。餘氏臉色鐵青，卻不敢出聲，誰讓人家是皇帝最寵愛的女兒呢?
    最後還是老夫人發話“既然來了，就入列吧。”
    吉時已到，祠堂大門洞開。張安領著族人緩步進入，按照輩分排列。最前方是佟氏，然後是張安和餘氏，後麵依次是張亮、張順夫妻，再後麵是各房小輩們。李雲纓本該和張梓繁站在張梓風夫妻後麵，他卻徑直拉著張梓繁走到了張梓禁夫妻的前麵。
    “上香！”管家高喊。
    佟氏由兩個老嬤嬤攙至供桌前。她從鎏金香筒中取出三支禦賜龍涎香，就著長明燈的火苗點燃，鄭重地插入香爐。
    隨後張安上前，從供桌上取了三支龍涎香點燃，也恭敬地插入香爐。輪到餘氏時，她剛要上前，李雲纓卻突然開口:
    “且慢。按宮中規矩，所有命婦都該在本宮之後上香才是。”
    祠堂內一片死寂。餘氏的手僵在半空，臉上血色褪盡。李雲纓是公主，她這話本沒有錯，可自己是她的婆母，李雲纓這話，分明是在眾人麵前打她的臉。
    “公主殿下。”
    張安畢竟是侯府之主，再怎麽討好公主，心中也有自己的一套規矩。他聲音低沉
    “這是侯府祠堂，請你按我侯府的規矩來。”
    李雲纓聞言，冷笑一聲
    “那好啊，本宮倒要看看，是你侯府的規矩大，還是我父皇的規矩大。”
    說著竟自己走上前，從丫鬟手中接過三支金絲楠木香，就著燭火點燃，旁若無人地插在了香爐正中央。
    餘氏的身子晃了晃，被身邊的丫鬟扶住才沒倒下。她不敢瞪李雲纓，隻好把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在了不遠處的白氏靈位上。這個女人生前比不過她，此後憑什麽比她更風光？
    就在這樣壓抑的氣氛中，所有人依次上完香。
    “跪！”管家聲音有些發抖的繼續喊道。
    眾人跪下，李雲纓卻站在原地不動。
    “本宮隻跪天地君親師，張家的祖宗，就不跪了吧。”
    張梓繁終於忍不住拉了拉李雲纓的袖子，卻被她一把甩開。祠堂內氣氛劍拔弩張，張安臉色鐵青，卻礙於對方身份不敢發作。眾人低著頭，也是各有各的想法。
    就在這時，佟氏手裏撚著佛珠，不慌不忙地說道:
    “不跪也罷。隻是老身記得，即使是宮中，也要講究個死者為大。公主若因為此等原因就不跪祖宗，恐怕……”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李雲纓一眼，接著說道
    “不過想來公主今日身子確實不適，，還是莫要跪了吧。”
    謝瑤在心中暗讚“在這府上，老夫人才是個真正厲害的明白人啊！”
    李雲纓聞言，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她聽出老夫人話中深意，她好不容易解了禁足，若今日之事傳回宮中，免不得又要吃掛咯。最終，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她緩緩屈膝，行了個不甚標準的禮。
    接下來的流程在詭異的氣氛中進行。最尷尬的時刻莫過於餘氏要給白氏牌位上香。往年這個流程她沒少做，可今年卻格外不同。按規矩，白氏的香火該由餘氏親自供奉。餘氏接過香時，手抖得幾乎拿不穩。她盯著那個燙金的“貞烈夫人白氏”牌位，仿佛看到那個溫婉的女人在對自己微笑。那個她花了十幾年，以為自己贏了，實則輸的一敗塗地的死人。
    “夫人。”貼身丫鬟小聲提醒。
    餘氏猛地回神，僵硬地將香插入香爐，卻因為用力過猛，香斷成了兩截。
    祠堂內響起壓抑的驚呼，這在祭祖時可是不祥之兆。
    餘氏看著斷香，有些手足無措。佟氏突然上前，從發髻上拔下一根銀簪，將斷香接好重新插回香爐。她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
    “香火貴在誠心，淑薇在天有靈，必會體諒的。”
    隨後她又轉向眾人“都愣著做什麽？繼續。”
    張安閉了閉眼，也強壓怒火道:
    “給夫人換一支。”
    儀式終於接近尾聲，當管家喊出“禮成”二字時，幾乎所有人都鬆了口氣。眾人退出祠堂時，李雲纓第一個甩袖而去，連表麵功夫都懶得做。張梓繁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該追還是該留下。
    “父親。”
    張安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走向前院書房。這個兒子算是廢了，娶了公主看似榮耀，實則是給侯府請了尊供不起的大佛。
    ……
    這一夜昌平侯府燈火通明，但真正能靜下心來過好除夕的，可能也隻有綠柳居的謝瑤和張梓禁了。
    聽風院內，張梓風神色陰沉，望著窗外黑沉的夜色，不知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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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清歡捧了一碗燕窩粥放在他麵前，，輕聲道
    “方才家宴你就沒怎麽吃，現在吃點燕窩粥吧。”
    張梓風看了一眼，有些煩躁的道
    “放那兒吧，我吃不下。”
    陳清歡歎了口氣，坐在了他身邊。
    “夫君在煩神什麽？”
    張梓風冷笑反問“你不知道嗎？”
    陳清歡一愣，無聲的歎了口氣。她不知道嗎？她當然知道。可這讓她怎麽說？
    “以前我和老大爭爵位，可他出息了，自己爭了個忠勇伯的爵位，倒顯得我坐井觀天了。你沒看到今天晚上父親看他那眼神嘛，到底是今時不同往日了！還有老三，他雖然廢了，但他娶了個公主。到頭來，我成了家裏那個最不中用的。”
    張梓風臉色難看，眼神陰沉，看著有些可怕。陳清歡看了一眼，默默的撇開了頭。剛嫁給張梓風的時候，她覺得對方是個謙謙君子，可越相處，她就越發現，張梓風骨子裏其實是個陰沉的人。可自己已經和他綁在了一條船上，走不了回頭路了。
    “就是因為大哥有了忠勇伯的爵位，他才不會再和你爭世子之位啊。”
    陳清歡這話，是安慰張梓風的沒錯，但也是真心實意的。和謝瑤交鋒了幾次，她也算看出來了，張梓禁或許的確想拿他們開刀，但卻絕不是為了世子之位。
    “那又如何？”張梓風的聲音突然高了上去。
    “難道真要等他儀別的高位回來，然後眼睜睜的看著他毀了我，毀了整個侯府嗎？”
    某種程度上來講，張梓風一語中的。
    但陳清歡聽了他的話，就明白張梓風和她一樣，看得出來張梓禁夫妻另有圖謀。她想要說什麽，張梓風卻再次開口，且語氣不佳
    “還有你，讓你去交好謝瑤，為何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陳清歡無語，暗暗翻了個白眼。她現在真的很想說
    “我們是怎麽對大哥大嫂的，你是忘了嗎？就這種情況，還想跟人家交好，都當人家是傻子嗎？”
    但她是不能這麽說的。非但不能說，她還露出了一臉委屈的表情，咬著唇默默的落淚。
    張梓風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到底還是歎了口氣，溫聲哄道
    “好了清歡，是我不好，別哭了。”
    他伸手來摟陳清歡，另一隻手輕輕的替她擦淚。陳清歡沒有拒絕，順從的靠在了張梓風懷裏，但她的心卻是冷的。張梓風就是這樣，喜怒無常。有的時候溫柔如水，有的時候又冷若冰霜。陳清歡甚至曾被張梓風打過，可轉眼他就一邊道歉，一邊溫柔的幫陳清歡上藥。這些陳清歡早就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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