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責的喉結動了動:“有勞了。”
    孟甘棠找了找，這才發現自己沒有趁手的工具。正當她不知所措時，李成責遞給她一把匕首。
    “用這個吧。”
    孟甘棠愣了愣，顫著手接過。動手前，她又道
    “沒有麻沸散啊。”
    “無妨。”
    李成責抓起一根樹枝咬在齒間，示意她繼續。
    滑開皮肉的瞬間，李成責悶哼一聲，手指深深摳進身邊的泥土中。孟甘棠動作很快，匕首一挑，帶血的箭簇“當啷”落地。她迅速用布條壓住湧出的鮮血，力道恰到好處。
    事畢後，李成責長舒一口氣，還調侃孟甘棠
    “孟小姐手法嫻熟啊！”
    “家中父兄常年在外行商，小時候常看他們給自己包紮。”
    孟甘棠低頭係緊布條，指尖不經意擦過李成責的小腿，又觸電般猛然縮了回去。
    “好了。”她有些不自在的說。
    夜風穿過林間，帶著春日的涼意。李成責試著動了動腿，立刻疼得倒抽了口冷氣。
    “別逞強。”
    孟甘棠皺眉，忽然又解下了腰間的束帶。
    “用這個固定一下吧。”
    李成責看著她纖白的手指在自己腿上纏繞，忽然道:
    “孟小姐為何……”
    “為何對我這般好?”
    他默默咽下後半句，這話太輕浮，不該問。
    自己是憫王，為了巴結他，做的再多也不為過。可幾次接觸下來，李成責很清楚孟甘棠不是這樣的人。更何況因為黎暮秋的事，他還得罪了這女子。雖然上次喝酒之後有所緩和，可孟甘棠還是不該對他這麽好。
    他雖沒說完，孟甘棠卻像是懂了，她手上動作不停:
    “殿下救過我一命。”
    “那不算的，當時你本就是受我連累的。救你是應該的。”
    “算的。”
    孟甘棠係好最後一個結，抬頭時，眼中有細碎的光。
    “在殿下看來，你可能不在意，但我記得。”
    兩人一時無話。就此沉默下來。遠處傳來狼嚎，孟甘棠不自覺地往李成責身邊靠了靠。
    又沉默了片刻，李成責率先開口
    “不休息了，我們還是得離開這兒。”
    他撐著樹幹想站起來，卻踉蹌了一下。孟甘棠下意識扶住他胳膊，可剛碰上又像被燙到似的鬆開了手。
    “我扶你吧。”她改用手背托住李成責肘部，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他們沿著溪流向上遊挪動，李成責大半重量壓在孟甘棠肩上。她比想象中有力氣，腳步還算穩當，隻是呼吸漸漸急促。
    “歇會兒吧。”孟甘棠不忍心，輕聲建議。
    在一處背風的大石後，李成責滑坐下來。失血讓他眼前發黑，但他仍強撐著不露頹態。
    “孟小姐一個女子，今後別再獨自涉險了。”
    大概是想找個話題，李成責又忍不住念叨。
    “殿下也和世人一樣，覺得女子不該拋頭露麵，不該像你們男子一樣嗎？”
    不知李成責是哪句話戳中了孟甘棠的傷心處，她的情緒突然就低落下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
    話沒說完，樹叢就傳來一陣沙沙的響聲。李成責下意識將孟甘棠護在身後，盡管他自己已站不穩。一隻野兔竄過草叢，兩人同時鬆了口氣，這才突然發現他們的姿勢似乎太過親密了。
    孟甘棠急忙後退，後腦勺撞在了石頭上，她疼得“嘶”了一聲。李成責想查看，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沒事吧?”
    “沒事。”
    孟甘棠揉著後腦，耳尖有些發紅。
    “我們繼續走吧。”
    ……
    夜色更深了。李成責的步子越來越沉，眼前景物開始扭曲。他聽見孟甘棠在說話，聲音忽遠忽近，不太聽得清。
    “殿下?殿下!”
    世界天旋地轉。即將摔倒在地的時候，李成責感覺自己被一雙纖細卻有力的手臂接住了，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清香。那是孟甘棠身上特有的味道。
    “得罪了。”
    恍惚中，他感覺自己被背了起來。孟甘棠的脊背單薄，卻穩穩地托著他。
    “殿下平時看著就瘦，如今果然如此。哈，我都能背的起你了，我厲害吧。還有啊，在這裏的幸虧是我，要是阿瑤，她可沒這力氣。……”
    背上的人一直沒什麽動靜，孟甘棠有些慌，不自覺就說了許多。她苦笑，覺得人還真是不能有期望啊。之前她一個人的時候，明明也沒如何。可現在多了個人，她反而開始害怕，害怕李成責就此死去。李成責其實還是有意識的，他想讓孟甘棠放下自己，舌頭卻像灌了鉛。他隻能感覺到孟甘棠急促的呼吸，和她後頸滲出的細密汗珠。
    “殿下，你今天剛看見我的時候，是不是想問我那些畜生有沒有欺辱我啊？哈，沒有哦。他們想用我和我爹換錢，所以沒動我。我和離歸家本就給家裏招了非議，這次怕是又要讓家裏人操心了。我果然是個討債鬼！”孟甘棠喘著氣自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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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些，李成責的心就是一揪。孟甘棠這樣一個鮮活的女子，哪怕不在皇宮，仍然要被世俗所束縛。人們總喜歡高高在上的用流言蜚語對旁人指指點點，豈不知被他們指點的人要背負多少罵名。
    “你不是。”他艱難道。
    也不知是他聲音太小，孟甘棠沒聽見，還是別的什麽，她沒有接這話，而是說起了別的。
    “殿下，比起你，我實在不算聰明。就像上次，你想拖我家上你的船，你直接說就是了嘛，非得迂回那麽一下，弄的我擔驚受怕了好幾天。還有剛才，你想問我有沒有被欺辱，就直接問唄，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我一個寡婦，沒什麽好怕的。”
    她的語氣雖然有些自嘲，但也有著一絲瀟灑。
    背上的人沒有應聲，應該是暈過去了。
    “殿下。”
    孟甘棠低聲叫著，咬緊牙關繼續往前走。李成責的頭無力地垂在她肩側，呼吸噴在她耳畔，微弱得像是隨時會斷絕。
    孟甘棠覺得自己快要背不動李成責了，想了想，她索性把人放下，回身抖著手開始解對方的胸甲。那些金屬她實在背不動。
    “得罪了得罪了，殿下你勿怪啊。”她邊解邊小聲嘟囔。
    解完了，她又重新把人背起來。第一步就差點要了她的命。孟甘棠的繡鞋早已磨破，尖銳的石子刺進腳心。她倒抽一口冷氣，將李成責往上顛了顛，開始繼續沿著溪流跌跌撞撞地前行。
    月光被雲層遮蔽，林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孟甘棠全憑感覺摸索前進，肩膀不時撞上樹幹。有次她踩到濕滑的苔蘚，整個人都向前撲去。她死死抓住李成責，沒讓對方摔下去。可她自己卻結結實實摔倒在地。李成責壓得她肺裏的空氣全擠了出來，她眼前頓時金星亂冒。
    “不能……不能倒下。”
    她掙紮著爬起來，發現李成責的傷口又開始滲血。布條不知何時鬆開了，暗紅的血跡在他腿上蜿蜒如蛇。
    孟甘棠用顫抖的手指碰到李成責冰涼的皮膚。恐懼突然攥住她的心髒，他正在一點點變冷。這個認知讓孟甘棠幾乎發狂。
    一滴溫熱的水珠突然落在手背。孟甘棠起初以為是雨，直到嚐到鹹味，她才意識到自己在哭。孟甘棠苦笑，她已經有多久沒哭過了？胡瀚死的時候她哭了，但那時候她手裏有沾了薑汁的帕子。如今什麽都沒有，她卻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哭了。
    林間忽然響起簌簌聲。孟甘棠僵在原地，冷汗浸透了衣衫。借著雲間縫隙透下的微光，她看見不遠處兩點綠瑩瑩的光——是狼。那畜生應該是嗅到了李成責身上的血腥味，這才盯上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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