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天帶著孩子去大隊部場院裏曬地瓜幹吧，你一天五工分，這個孩子三工分。”兩個掙八工分也行了，壯勞力幹一天重活才十五工分，婦女一般是十工分。
    下午這小媳婦子和他說了，也不指著工分吃飯，會有人接濟他們，大麵上社員們看著過得去就行了，也算是和他說了不見外的話，看來是真想把自己家當做他們的依靠了。
    既然有錢買糧食，又有一條人命債橫在那裏，他那大兒媳婦，一看見這母子馬上一副欠債的三孫子的樣子，也是讓他很難受，真把這孤兒寡母的放到地裏去幹活，出點啥問題，反倒成了他恩將仇報了。
    這小媳婦子太瘦了，見風就倒，可別最後成了他的業障。
    “謝謝李叔，天佑，快給大隊長爺爺行禮。”薑竹芽順勢拍拍天佑的手臂。
    白天佑站起來，給李正直鞠了個躬。
    把李正直驚得差點沒從椅子上跳起來，還是趕緊把他的大煙袋抓在手裏，才定住了心神，這個少年身上的氣度，完完全全是養尊處優的大家族裏出來的少爺，也是現在這樣的環境，換了以前，別說讓人家給他鞠躬，他做夢都到不了人家的身邊。夭壽啊。
    “李叔您忙著，我帶孩子先回去了。”
    爭取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江竹芽便也不多留，起身告辭，和在廚房忙活的趙春草打了個招呼，張改改在屋裏聽到江竹芽要走了，也趕緊出來送，“怎麽不多坐一會，我都沒來得及和你說話呢。”
    “小妹在家呢，哥哥們也隻能帶一會兒，時間長了要哭。反正咱們日子長著呢，有的是時間說話，我這什麽也不會幹，來討擾你的時候少不了，你到時候也別煩。”江竹芽握了握她長滿繭子的手，這個女人因為吳偃教授救了她的兒子，所以掏出一片赤忱的心來對她，江竹芽在她的麵前是有些心虛的。
    與此同時，張改改也感覺到了江竹芽的手很枯瘦，且滿是繭子還有細小的傷口。
    她想不到江竹芽這具原主的身體，一直是生活在和她同一個公社日日和她同樣勞作，隻以為她在遭受了家族的磨難之後，才受了這樣的苦，頓時又心疼起來。
    如果吳堰教授還活著的話，她到了這，生活還能輕鬆些吧。
    江竹芽帶著白天佑往回走時的心情是愉悅的，張改改目送他們母子的身影隱入夜色，心情卻有些沉重，她在屋裏也聽見了，母子兩人曬地瓜幹，一天八工分，八工分分的口糧，能養活五口人嗎？
    養不活自己家就接濟接濟吧，張改改關上大門時想，自家的老公爹當大隊長當的，鐵麵無私，有些話還是和狗剩爹說更管用。
    母子兩個回到牛棚的時候，處理菜花蛇的工作已經結束，因為天氣炎熱怕蛇肉變質，隻好連夜把一部分蛇肉煮熟，另外一部分用鹽醃成鹹肉，簡勳連蛇膽都剝幹淨油脂，掛在屋簷下晾著了。
    夜已經深了，江竹芽和四位老人交代了一下，明天他們母子在生產隊幹的活是曬地瓜幹，便帶著孩子去洗漱睡覺了。
    火上的水壺裏還有熱水，江竹芽給白如冰洗了手臉和腳，漱了漱口，小孩子用的軟毛牙刷她暫時還弄不到，隻能先將就一下了。白天佑帶著兩個弟弟洗漱，他們三個的牙刷，江竹芽買了大人用的，也隻是暫時將就一下吧。
    白天她在供銷社還買了一塊布，扯個繩子掛在炕中間，一鋪炕便有了兩個空間，她和白如冰睡一邊，白天佑帶著兩個弟弟睡一邊。
    吳堰用的被褥今天沒顧得上拆洗，索性現在天熱，炕也熱，今晚先每人蓋一件自己的衣服將就睡吧。
    “媽媽，我們好可憐，睡覺都沒有被子。”洗得香香的小女孩枕著江竹芽的手臂，像一個可愛的糯米團子，嘟著可愛的小嘴抱怨。
    “沒有被子是媽媽的錯，那媽媽補償給你一個故事行不行？”江竹芽點著白如冰的小鼻子。
    “媽媽，我不要被子。”白天澤在簾子另一麵說：“蓋被子多熱啊。我想聽故事。”
    “不要被子，要故事。”白天霖跟著二哥趕緊表態：“還要，還要媽媽唱歌。”
    唱歌？哦，江竹芽想起來了，那天在病房裏，那天他們初見，她唱了《催眠曲》。
    她不知道的是，這首歌在那時安撫了幾個孩子恐懼無助的心。所以，孩子們都還沒忘，這幾日沒忘，這一生估計也不會忘。
    “好，媽媽先講故事，再唱歌，行不行？”江竹芽一手摟著白如冰，一手輕輕的拍著她的背。
    “......小白兔開開心心的帶著山羊伯伯給的白菜回家去吃了，小灰兔問山羊伯伯要了一些白菜種子，過了一段時間，小白兔的白菜吃完了，小灰兔家門前的空地上，長滿了大白菜......”
    又是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都超負荷的一天，江竹芽都不知道講到了哪裏，她自己先睡著了，白如冰也迷迷糊糊的睡了，簾子另一邊等著聽故事結局的白老二，等著聽唱歌的白老三，剛想爬起來問怎麽不講了，白天佑趕緊按住他們：“睡吧，明天再聽，媽媽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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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向機警的白天佑，這一晚也睡得很沉。
    天剛一蒙蒙亮，江竹芽便睜開了眼睛，這是身體的原主多年早起勞作形成的生物鍾，白如冰睡得正香，鼻子尖上微微有些汗濕，她輕手輕腳的下了地，簾子這邊，兄弟三個也還睡著，白天佑睡得規規矩矩，剩下的兄弟兩個睡得七扭八歪。
    “嗤......”看著他們睡著的姿勢，江竹芽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輕聲的笑了出來，“這兩個小搗蛋。”
    她搬了炕上的鋪蓋，一床被子一床褥子，到院子裏去拆洗，把裏子麵子拆下來，放在一邊，把裏麵的棉花胎曬到院子裏的晾衣繩上。
    院子裏有一眼水井，昨天看到時，江竹芽很意外，後來一問才知道這水井有很多年了，這原本是村裏廢棄不用的井，裏麵的水渾濁得不能喝了，蓋牛棚時選的位置正好把這井蓋到院子裏，大隊長當時想著是好歹種菜方便些，沒想到，牛棚蓋完後，這水井的水自動變清了，喝起來還很甜。
    這一件事發生後，李正直對這牛棚裏人的看法也發生了改觀，若是十惡不赦的人住在這裏，怎麽會有如此祥瑞的事發生呢，明明廢棄的渾水井，竟然變成了甜水井，這是多大的機緣呢。
    現在是不能說這些的，但是管不住人心裏的想法。
    那時戴君安和樂慕這老兩口還沒來，是另外兩位八十多歲的老夫妻住在他們現在住的那個房間，如果天天都要挑水喝，他們估計早就堅持不下去了，兩三年之後的一天夜裏，據說是來了一架直升機把他們接走了。
    後來大隊長去縣裏開會時聽說，那兩位老人是著名的科學家，他上小學時的課本上都印著呢。之前是怕他們被迫害，保護他們的人把老兩口藏到這裏，找到安全的地方後，馬上把他們接走繼續為人類做貢獻去了。
    並不用江竹芽去挑水，省去了好多力氣，江竹芽搖了水上來，開始清洗被裏被麵和褥子裏褥子麵，把這些東西都洗好晾起來，天才大亮。
    江竹芽捶了捶酸痛的腰，想要去做早飯，一扭頭，看到兩個男孩站在他們的屋門口，一個平靜淡然，歲月靜好，一個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愉悅舒暢。
    看到她回頭，兩個男孩不約而同的說：“媽，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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