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粗腿走得還挺快。
    今天去得早，回來時走得又快，到牛棚時，一院子的寂靜，都還沒睡醒呢。
    兩個人把腳步放得很輕。
    隻是一進屋，江竹芽便對上白天佑的眼眸，那眼眸中有警惕，有擔憂，更有期待，在看到他們的一瞬間，化作點點流動的星光，星光蔓延到他整張臉上，那發自內心的笑容綻開在他平日波瀾不驚的臉上，更顯得彌足珍貴。
    “媽，天澤，你們回來了，還順利吧。”白天佑迎上來，小聲詢問，接下他們的背簍。“有晾好的綠豆湯，媽，你和天澤快去喝。”
    “嗯，很順利。”江竹芽笑著說，豈止是順利啊，還有意外收獲。
    白天澤整理背簍裏的東西，發現了那個包袱，正想問是什麽，江竹芽小聲的對他說：“先藏起來，回頭再和你詳細說。”
    這邊白天佑剛收好了東西，那邊四位老人起來了，江竹芽走到院子裏，看到樂慕眼皮腫脹，麵色灰暗，趕緊端了一碗綠豆湯過去：“樂姨，你怎麽了，要去請個假吧。”
    “小慕有點中暑，這玉米都沒人頭了，天天鑽在裏麵幹活，真是吃不消。”戴君安擔憂的看著他的老妻，原本她是可以不用和她一起下牛棚的，隻要她肯和他離婚，發一個斷絕關係的聲明，他們的親生兒女都和他脫離了關係，劃清了界限，可是小慕怎麽都不願意。
    樂慕喝了江竹芽端過來的綠豆湯，精神略好了些：“老莫說，再堅持一下午就行了，別多事了，再引來委員會那群........我沒事兒，一咬牙天就黑了。”
    “小慕，你現在也可以自己先回去。”戴君安蹲在地上，抬頭看著老妻的眼睛，老妻這一生病，他又生了讓老妻和她離婚的心，讓老妻跟著他受苦受累，他的心難受極了。
    樂慕伸出手理了理他淩亂的頭發：“這話以後不許再說了，再說我可真的生氣了，走吧，下午應該比上午涼快點。”
    “樂姨，你等我一會兒。”江竹芽想起她整理那些從醫院拿的藥時，發現了好幾種成人用藥，把藿香正氣水當成孩子用的治拉肚子的七寶湯拿來了，黑燈瞎火的又是偷偷摸摸，拿錯了也正常。
    她回屋翻去找藿香正氣水，挺好，居然拿了四瓶，她全挑出來，拿給樂慕。
    “樂姨，我恰好有這個藥，你喝一瓶，管用。”江竹芽把藥遞給樂慕，樂慕的臉一下子垮了。
    戴君安一掃剛才的頹敗，接過藥：“小江給我吧，真是謝謝你了，這藥是你樂姨平生最怕。”
    藿香正氣水的味道那可真是一言難盡，喝過的都知道，江竹芽把藥交給戴君安，她知道讓樂姨把這藥吃下去，戴叔叔估計要費一番口舌，她就不看熱鬧了，回屋收拾點東西趕緊去換陳小子的班，別跟昨天一樣踩著點去，真是不想看他那副死樣子。
    “天澤，你要是累了在家睡一會兒再去吧。”八歲的一個孩子，上二年級的年紀，跟著自己這一中午驚濤駭浪的，別再累病了。
    “媽媽，我不累，下午大隊長爺爺還要給我做彈弓的材料呢，我得早點去等著。”說著自己把已經空了的背簍背在背上，坐到院子裏的木頭墩子上等著江竹芽。
    江竹芽想，孩子還是累了，否則，他肯定是站著等的。
    這時白如冰醒了，“麻麻，冰冰要噓噓。”江竹芽抱她去解決完人生大事，給了她洗了臉精神精神，白天佑也收拾好下午全家要喝的水，弟妹要吃的零食，裝進背簍，也到院子裏等著了。
    白天霖一骨碌從炕上爬起來，揉揉眼睛說：“媽媽，走吧。”這孩子，這是沒睡醒的時候已經知道兩個哥哥在等他了嗎？
    白小妹也不讓抱，背上自己的小背簍牽著哥哥的手，乖乖的走，本來這兩天他們母子五人一長串走在民旺大隊的街上，就很惹眼了，這會兒，每個孩子還背著一個背簍，那是更有畫麵感了。
    路過的人都要多看兩眼，錯身走出很遠了，還要回頭看一看，真是好看呢。這一天晚上，民旺大隊很多家人的飯桌上，都說到了這母子五人。
    陳小子還是懶洋洋的靠坐在一把椅子上，看到他們母子五人一進大隊部的院門，搬了椅子就走，江竹芽隻覺得可笑，這小子也不知道是吃錯什麽藥了。
    剩下的荊條不夠編一個大背簍的，江竹芽想等再砍了荊條之後編，反正還是要去的，背簍也不著急用，現有的這幾個目前夠用了，下午她想讓白天澤歇歇，不讓他跑來跑去趕鳥了，從家裏拿了點布條，綁在荊條上，插在曬地瓜幹的油布四周。
    好在下午這天也救濟窮人，時不時的刮一陣小風，吹得布條呼啦呼啦的，還真能嚇唬走鳥，這風一吹，江竹芽的心也略安了些，至少樂姨他們幹活時能舒服些。
    不趕鳥的白天澤有些百無聊賴，全部注意力都用在等大隊長給他帶來做彈弓的材料上了，江竹芽看孩子等得實在是辛苦，想著給他找點啥事轉移一下注意力呢，看到了剩下的荊條。
    “天澤，想學編花籃嗎？”江竹芽問。
    還沒等白天澤回答，在一邊玩石子的白天霖和白如冰雙雙舉起了小肉手：“我想想學。”“媽媽，冰冰想學。”
    連白天佑都說：“媽，我也想學。”學學編花籃，編背簍，是不是可以拿去和人家換東西呢，自從撿到這個假媽媽，他們的吃喝都是她在管，這個小小少年每每想起來都覺得過意不去。
    白天澤懵了，假媽媽是問他學不學，他還沒表態，來了三個搶答的。
    教一個是教，教四個也是教，既然孩子們都想學，那馬上開始唄，從最簡單的炕席花開始。
    隻是讓江竹芽沒想到的是，白天霖的手指居然也很靈活，他那麽小，本以為他也是和白如冰似的，拿幾根荊條霍霍霍霍玩，沒想到，他能編得和老大差不多，要不是手指的力氣不夠大，荊條之間拉得不夠緊，真的趕上他大哥了。
    不過，編得最好的還是白天澤，他是有點天分在手上的。
    等大隊長李正直拿著舊自行車內胎和一塊牛皮來找到大隊部的時候，看到的一幕是，一大四小五個人，在倉庫的房簷底下，排成一排編花籃玩，編得那個認真啊，連他走到跟前都沒發現。
    李大隊長心裏又有標簽了，這小媳婦子哄孩子有一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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