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到了汽車站的時候，乘客已經在排隊上車了，老遠就看到張改改脖子伸得老長，四處張望他們的身影，等到看到他們了，又拚命的擺手，搞得白天澤不得不快跑了幾步先到了她的身邊。
    三人最後上車，座位也隻剩了最後一排，都坐好了開車後，江竹芽把油紙包著的兩個熱乎乎的饅頭塞進張改改的懷裏。
    “趕緊吃點吧，還得好幾個小時才能到家，空著肚子坐車，別再暈車了，那滋味可不好受。”說完也不看張改改了，把頭靠在白天澤的小肩膀頭上閉上眼睛，假裝睡覺。
    白天澤在感到假媽媽的頭靠上來的時候，不自覺的挺了挺小身板，讓自己的肩膀頭更高些，假媽媽可以靠得不那麽費勁。
    母子間的互動張改改看了個滿眼，誒，後媽是好後媽，兒子也是好兒子。
    懷裏的饅頭又軟和又熱乎，那濃濃的麥香通過油紙包透出來，她的確是餓了，可是她不舍得自己吃完這兩個大白饅頭，小心的打開油紙包，掰下一個饅頭的四分之一，細細的品嚐起來。
    這四分之一的饅頭，張改改從達城一直吃到龍泉公社才吃完，剩下的她塞進背簍裏了，一會兒買了肉包子給孩子吃，這白饅頭留給公公婆婆吃。
    到了龍泉公社，大客車停了，江竹芽叫起睡得正香的白天澤，對，母子兩個人靠著，結果是這好二兒睡著了，頭靠在她這假媽媽的肩上，都睡出小呼嚕了。
    “誒呀，這是誰的口水，從我的肩膀頭流到腳後跟了。”白天澤不好意思的抹了抹自己的嘴，“沒有，不是我的。”是假媽媽靠著自己要睡覺，怎麽最後睡著的卻是自己，回去可千萬管好自己的嘴，讓大哥知道了肯定要說自己沒完成好保護假媽媽的任務。
    下了大客車，張改改對江竹芽說：“我要去那邊的包子鋪給孩子買幾個包子吃，你去不去？”
    江竹芽想，要是自己不買，這張改改買了一定會至少送一個給白天澤吃，可是她不想要，人家能買幾個，到時又是拉拉扯扯，她看了白天澤一眼：“嫂子，你帶著天澤去買吧，我去牛車那裏等你們，這背簍有點沉。”她伸手接過白天澤身上的背簍，給了他一塊五毛錢，“你和嬸子一起去，買十個包子帶回去給弟弟妹妹吃。”
    江竹芽無奈的看看張改改：“孩子多，沒辦法，我這種情況更需要一視同仁。”張改改了然的點點頭，後媽難當啊。
    這龍泉公社的包子鋪不是國營的，是龍泉公社自己辦的，包子不要票一毛五一個，所以張改改才想著到這裏買包子，而不是在縣城買。
    江竹芽慢吞吞的掏出一張一塊錢，一張兩毛錢，三張一毛錢給了白天澤，在張改改東張西望的時候用口型對白天澤說：“多拖一會兒。”
    白天澤會意，眨眨眼又點點頭。
    坐牛車的方向和賣包子的方向正相反，江竹芽和張改改白天澤相向而行，兩組人很快拉開了距離，江竹芽回頭看了一眼，那一組人說這話專心的向前走，她拐了一個彎兒，往公社供銷社而去。
    她在百貨大樓買一圈了，還去這供銷社幹什麽，嗬嗬，當然是汽油。
    這公社的供銷社和大隊的供銷社區別還是挺大的，這裏貨更齊全，貨品擺放整齊，售貨員的態度也更加傲慢，語錄是不背的，目光都不往顧客身上看，江竹芽還覺得這還怪好的嘞。
    她就是不想引起注意。
    她目光如聚光燈一樣掃了一圈，沒看到有汽油桶，去食品櫃台買了半斤紅糖，糖票要霍霍沒了，轉去五金櫃台買了五個勺子，一人一個，主打一碗水端平，然後不經意的問：“奧，差點忘了，有汽油嗎，農機站的拖拉機手讓我給問問，農閑了，他們要保養拖拉機，清洗零件。”
    售貨員終於還是瞟了江竹芽一眼：“有，你現在要嗎？”
    江竹芽明顯遲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想給不給他們捎，思想鬥爭了一會兒：“要不給他們捎著吧，好在牛車就在旁邊，我費不了多大的勁。”
    “隻有九桶，你要麽全買，要麽少買點，剩個一桶兩桶的我們沒法賣了。”
    看來這也是當煤油賣出去一桶才知道是汽油。
    江竹芽看了看手裏提著的背簍說：“差不多能裝下吧，要不都要了吧。”
    售貨員都沒搭理她，刺啦，小票都開好撕下來了。
    價格倒是比之前買的便宜，六毛八一桶不要票，江竹芽拿了一張大團結，和小票一起遞進收費窗口，“哢嚓”大戳子在小票上一蓋，連同幾張一元幾張一角還有幾個硬幣從窗口扔了出來。
    江竹芽拿著小票回到五金櫃台，售貨員沒在，估計是去庫裏取貨了，正好，趁這個時間她整理了一下背簍，把輕的占地方的東西，用買的布包成一個包袱，拎在手裏。
    不一會兒，售貨員提著一個大竹筐回來了，把筐放在江竹芽麵前，連個眼神都沒給，臉拉得都到脖頸子了，是嫌拿貨沉了吧。
    不多言不多語的這售貨員還怪好的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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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竹芽快速的把九桶汽油裝到兩個背簍裏，上麵蓋上買的東西，背一個拎一個出了供銷社的門，直奔回村的牛車。
    牛車上已經坐了兩個人，卻不是早上來的那幾人，這是婆媳兩個，媳婦對她無聲的笑笑，看她拿著兩個背簍一個包袱，往前邊靠了靠，讓出更多的地方，那婆婆嫌她多事，瞪了她一眼，笑嘻嘻的對江竹芽伸過手來，“沉不沉啊，我幫你一把。”
    你以為她是要幫你拿背簍，那你就錯了，她的手直奔背簍上麵蓋著的東西。
    “不用了，謝謝嬸子。”江竹芽背轉身子擋住了她的鹹豬手，雖然不知道她叫啥，但是知道她是大柳樹紀律檢查委員會的成員，在大柳樹下見過不止一次，防著她這一手呢。
    “不是說你這小寡婦是要飯來的嗎？怎麽還有錢買這麽多東西？”劉婆子沒看到背簍裏的東西，心裏不痛快，這嘴裏的話變味了，“是不是賣了我們大隊上的地瓜幹啊。”
    “嗤，你們大隊上的地瓜幹是金的嗎？全賣了能賣幾個錢？要賣我也得背得動算啊，再說，我賣不賣地瓜幹，和你有什麽關係，你怕我賣你去找大隊長啊。鹹吃蘿卜淡操心。”以為她江竹芽是好欺負的嗎？她不能開自己是個軟柿子的頭，那大柳樹下的那些人，欺軟怕硬，要是開了這個誰都能刺她兩句的頭，生悶氣都能把自己氣出卵巢囊腫，乳腺增生。
    這病也不是不能得，隻是不能自己得，誰愛得誰得去。
    如果對她燒酒有意見，那去找大隊長好了，她可以不燒的。今天能搭上新華書店這條線，那她也能為四位老人再搭一條別的線，她又不是非要燒酒，不燒酒她又不損失什麽，可是大隊會損失一倉庫發黴的地瓜幹。
    “你這個小.......”她剛想說你這個小寡婦和大隊長勾勾搭搭，就看見張改改帶著一個男孩子走過來了，又想起早晨李大花和劉大娟子掉的那兩顆門牙，迅速的閉上了自己的嘴。
    “媽，我和嬸子回來了。”白天澤把手裏抱著的油紙包放到自己的背簍上，手腳並用的爬上車，把這個背簍摟到自己懷裏，下巴擱在背簍沿上。
    江竹芽和張改改打了招呼，挪好位置，把包袱放在另一個背簍上，她也學白天澤的樣子，把背簍摟在懷裏。
    張改改想著自己的背簍裏還有易碎的溫度計，這叮鈴咣當的牛車，這剛下過雨的土路車轍縱橫，車轍裏的水都是滿的，個小的掉進車轍裏都能淹死，索性也把背簍抱在懷裏。
    牛車上隻有他們兩組五人，看在那劉婆子的眼裏，是這三個人怕她偷東西，把背簍看得死緊，瞧不起誰呢，氣得她喘氣比拉車的牛都粗，但又不敢說什麽。
    啥話需要付出兩個門牙為代價啊，沒有，必須沒有。
    可是誰在乎她呢，李牛倌揚起鞭子瀟灑的一甩，牛皮鞭子在半空中發出一聲脆響，可是連鞭子梢都沒碰到牛身上的毛尖，隻聽他口中一聲吆喝：“駕！”
    老牛聽到號令，低下頭，邁開四蹄，勻速往民旺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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