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誠的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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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田二嬸把穆嘉瑩安置在別的院子裏的客房後,回來看到自家男人和伍哥抹黑坐在屋簷下說話,看到她回來伍哥站起來有些拘謹的喊了聲:“二嫂子。”

    伍哥在楊家的地位有些超然,不算是佃戶是楊茂德信任的左右手,管的事情也比田二叔多,除了楊老爹會喊一聲伍兒,其他人無論年紀大小都客客氣氣的喊他一聲伍哥,仿佛伍哥是他的名字一樣。

    伍哥還沒睡哩?”田二嬸客套了一下:“有事啊?”

    伍哥重新坐了下來,夜色裏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見他一雙手握緊鬆開反複了數次,最後終於像是下了決心:“那個、、你說的親事。”完蛋了,他居然不記得田二嬸說過她表妹叫啥名?

    田二嬸以為他又要拒絕便勸道:“你再考慮考慮?伍哥,不是我說你,快三十的人了總是要安家的,先頭給你說打那些離了的或是守寡的,嫂子也曉得你看不上,但是我這表妹沒嫁過哩。”

    田二嬸跟她二姨家已經多年沒有走動了,但打聽來的消息知道她二姨家家境挺好,後嫁的二姨夫一直都沒孩子,所以舍不得把閨女嫁出去,一直想招個上門女婿一來二去耽擱了,現在兩個老人也沒什麽其他的想法,就是人好對閨女好上不上門的,他們也就不計較了。

    穆嘉瑩跟田二嬸相處這兩天,性格開朗愛說愛笑,為人處世又極有眼色,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有一種常跟人打交道的大方,田二嬸覺得跟伍哥真的挺配,才會極力撮合這件事。

    伍哥被田二嬸堵了話,聽她嗦嗦的數叨了半天,才找到個空隙趕緊插話道:“這親事我答應了。”

    語速飛快,似乎是在怕田二嬸繼續嘮叨,也似乎是在怕自己改變主意。

    田二嬸一愣,然後一拍大腿大喜道:“答應了?答應了好!”說著便眉開眼笑的站起來:“哎呀呀,嘉瑩明天就回去了,我得收拾收拾送她回去,順便跟我二姨說說這事。”

    既然下了決心伍哥也就不再糾結,客氣的道:“那就麻煩二嫂子了。”

    不麻煩不麻煩。”田二嬸促成了這樁好事心情大好,目送伍哥回了自己屋才轉身回去收拾東西,準備明天跟穆嘉瑩一起往她家去,這麽多年沒見自己家二姨,少不得要帶些孝敬去。

    伍哥回了自己屋裏,點了桌上的油燈在昏黃的燈火下坐在桌邊發呆,如果說以往他還懵懂的覺得自己對茂蘭有些好感的話,今天在山上發生的事情讓他確定了自己的心意。看那個嬌小人兒受傷時的心疼,軟玉溫香擁在懷裏的衝動,將她放下後的戀戀不舍。

    就算是此時那美好的觸感還殘留在自己的肌膚上,伍哥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喜歡上這個比自己小十幾歲的女娃,把她抱在懷裏的那一刻,會有一種她天生就是為這個懷抱而生的錯覺,那麽契合那麽溫暖,讓伍哥不舍得鬆開。

    跟心裏澎湃洶湧的衝動不一樣的,大概就是他繃得太緊的臉色,以至於連楊茂德都看出了異樣,在回來的路上他開口寬慰說,這隻是一個意外大家都不會怪穆家姑娘的,讓他不要有顧慮。

    伍哥隻能回了他一個僵硬的笑容,要是被他知道,自己有那麽一刻想要抱著茂蘭一走了之,不知道這個大少爺會不會還能這麽表情輕聲的安慰自己。伍哥攥緊拳頭,但是他不能,他沒有信心能讓茂蘭幸福,能讓她露出現在一樣溫暖而滿足的笑容。

    魂不守舍的吃著夜飯,飯桌上男人們照例打趣著田二嬸給他相親的事情,有那年紀大的便用過來人的口氣,分析著那女娃和自己有多麽的般配,兩個人結了婚一定能組織幸福的家庭。他衝動的想要脫口問道,那他和二小姐般配嗎?夾了一筷子青菜生生的把那話塞了回去,怎麽可能般配?這種事情不用問別人,他自己就一清二楚的不是嗎?

    吃完飯後他在夜色裏默然的對著茂蘭的院子站了許久,如果那麽多人能都覺得自己能讓一個人幸福,那他就試試看吧,反正他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份幸福了。

    第二天,田二嬸送穆嘉瑩離開了楊家大院,伍哥答應了跟穆家的親事,這消息一個上午便在大院裏傳了開來,阿祖她們圍在茂蘭床邊做棉鞋,從厚厚的一本書裏將個人的鞋模子取出來然後映在白布上用炭條勾畫大小。

    茂蘭手上擦了傷藥不好使剪刀,這畫鞋樣子的工作變交給了她,厚厚一疊紙張裁剪的鞋模子散放在床上,最小的是茂菊的,而最大的、、是伍哥的。

    茂蘭把那雙非常大的鞋模子拿在手裏,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茂菊從上午得知消息過後便有些憋氣,難道真是自己想多了?十四歲的小姑娘再早慧,也依舊搞不明白好感、愛情和婚姻之間的關係與差異。

    二姐?想啥哩?”搞不明白但總有種伍哥背叛了自己二姐的感覺,茂菊忐忑著觀察茂蘭的臉色,想要揣測她的想法。

    茂蘭皺起小眉頭:“今年我們不用給伍哥做棉鞋了吧?”既然跟穆家姑娘訂了親,自然會有穆家姑娘給他做,這應該是件好事才對,但她怎麽覺得心裏有些不得勁兒?

    啊!啊!二姐果然還是在意的,茂菊覺得自己讀懂了茂蘭皺眉的意義:“伍哥也真是的,往年那麽多人給他說親都推了,這回咋就答應和田二嬸的表妹結婚了?”茂菊跟伍哥一樣,沒記住穆嘉瑩的名字。

    哦,哦!就是這個。”茂蘭突然露出頓悟的表情:“我說咋總覺得心裏不得勁兒,伍哥要娶了田二嬸的表妹,那他不是就比我們高一輩了?我們是不是要改口喊伍叔啊?”

    茂菊眨巴眨巴眼睛,難道正是自己多想了?阿祖噗嗤一樂,說道:“應該不用吧,一般來說輩分都是按照男方來喊的,我們跟他也不是正經親戚,各論各的。”

    那就好。”茂蘭拍拍胸脯,拍散心中那一絲怪異情緒。

    沒等田二嬸那邊有消息,臨在眼前的是陳誠結婚的事情,就算這喜酒不在楊家大院擺,大院裏的人還是要出禮的。老陳叔和陳嬸子提前幾天已經去了鎮上,冬兒留在家裏婚事前一天,跟大院裏去走人戶吃喜酒的人一起到鎮上。

    莫家和陳家的婚事在鎮上算是傳得紛紛揚揚,畢竟莫老五家的姑娘有那麽一些特別,這些日子關於陳誠貪圖莫家的錢財,或是莫小年懷娃的事情已經是大眾的談資,陳誠開始還有些不自在,但是一上了賭桌這些紛紛擾擾就都被他扔到腦後去了。

    就是這幾天陳嬸子和老陳叔到鎮上來幫他布置新房,他也是能躲就躲摸到空就跑得不見人影,老陳叔開始還挺生氣,但後來看到找著各種理由上門來看熱鬧的人那麽多,他也隻能歎氣能躲就躲吧,杵在家裏也是丟人。

    郝師傅也一天到晚不見人,倒是郝師娘挺熱心的,新房收拾的妥妥當當,老陳叔和陳嬸子她們暫住的房間也幹幹淨淨的。她膝下沒有兒女,以為一輩子也不會有給晚輩張羅婚事的機會,現在碰到了自然分外的熱心,有她幫忙接下來到酒樓定席,分裝喜糖準備煙酒這些事情辦起來十分利索。

    這個年頭結婚在酒樓包席可是少有的,大多數人家不過是請了親朋好友家的婦人忙活幾桌,有錢的請了專門操辦紅包喜事的廚子,在自己家門口搭棚子辦席。陳家借的是郝家的場地,這零碎事情太多也不好麻煩人家,老陳叔便拍板直接在酒樓裏訂了八桌,這可不是流水席而且來吃喜酒的也隻招待中午的一頓,這樣的奇葩婚事在鎮上也是史無前例的。

    莫老五在背地裏狠狠的生了一場氣,不說他家要來的親戚,便是這些年他在鎮上混熟的這些朋友,八桌?就是二十八桌也坐不下。但是明顯的陳家是不會再改口,他也理解在酒樓裏定的六塊錢一桌,太多了也不是陳家能負擔得起的。

    來來去去的考慮了很久,最終莫老五提前一天在自家搭棚子宴客,無論是莫家族裏來的還是鎮上的熟人,統統請來喝了喜酒,這一頓算是莫小年娘家的嫁女酒。中午一頓加晚上一頓一共開了六十桌,莫家的族裏也給他們家的這個怪姑娘撐麵子,光是添妝就補了三箱子,加上莫老五給他閨女準備的十八抬,足足二十一口紅木箱子。

    陳誠看到這些東西又是高興又是別扭,這個別扭可不是難為情,而是郝家準備的新房裏頭放不下,在他看來莫小年的東西就是自己的東西,不管是他娘要把這些東西搬回老家,還是莫老五騰出屋子幫他保管,總沒有捏在自己手裏踏實。

    嫁女酒擺了六十桌,陳家想要追平那顯然是不可能了,老陳叔被削了臉麵臉黑的跟鍋底一樣,陳嬸子也氣得胸悶,但是想來想去也沒法跟莫家的人較真,所以第二天的婚酒還是隻擺了八桌。三桌用來招待女方的客,五桌用來招待楊家大院的來人,楊茂德是主家而且原本陳誠還跟過他一段日子,他就做了主家的代表出麵走這個人戶。

    在這時候鄉下裏走人戶大多是帶些家裏的出產當禮物,半袋子苞穀或是一把子掛麵,一小袋糖又或是幾斤香油。當然在鎮上辦婚事還是直接出禮金的多,相熟人家一塊兩塊,不太熟的五角八角,出了一份錢卻一家子都跑去坐席那是常見的,不過這事撞到陳家就不好使了,莫家一共就分到了三桌,大多數人也就是到陳家去掛了禮就直接走人,沒飯吃自然禮金也就是最低的五角錢。

    最後楊茂德變成了出錢最多的,八塊大洋明晃晃的寫在禮金簿子的首頁首行,莫老五自然是認得這楊大地主家的大少爺,中午陪著在桌上喝了幾杯,便是楊茂德叮囑他以後多多管教陳誠,他也點頭哈腰的答應下來。

    匆忙的到鎮上吃了一頓飯又匆忙的趕回家,走這趟人戶大院裏的人都覺得虧了,不過也滿足了大家先頭對莫家閨女的好奇,長得實在是、、配不起誠哥兒。

    長的不咋樣,但是個好女娃哩。”田大嬸最近老往鎮上跑,在郝家落腳的時間也多,這話她說出來還是有幾分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