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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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黃從遙遠的齊國風塵仆仆的趕回來,他很是疲倦。
    陳小富去臨安書院這事並不急,他本要老黃好生休息兩天再出去,可老黃偏偏拒絕了。
    他似乎很興奮。
    就算是翠紅也沒見過老黃如此興奮激動的時候。
    他隻是去草草的沐浴了一番,換上了一身幹淨的青布衣裳便套好了馬車,腰間別著一個酒囊帶著陳小富離開了花溪別院。
    這不是老黃第一次給陳小富架車。
    在過往那十七年的歲月中,陳小富也有入城的時候,隻是那時候他與這位少爺之間極少有過交流。
    基本都是問一句少爺要去哪裏?
    少爺回一句要去的地方。
    算是履行一個門房兼車夫的職責吧。
    但今兒個給少爺駕車他是主動的,心裏是愉悅的,那三杯茶之後,他覺得自己渾身的倦意盡去,似乎年輕了二十歲。
    這樣的愉悅來自於少爺巨大的變化帶給他的驚喜。
    在鳳鳴山上的棲鳳寺裏,老夫人給他詳細的說起過少爺的變化。
    老夫人說少爺去過北院的書樓看書——他肯定是看不懂的,但至少對看書這件事已有了興趣,沒有了昔日的排斥。
    老夫人還說少爺對鬥蛐蛐看螞蟻完全失去了興趣。
    老夫人說少爺自己在鍛煉。
    也就是跑步。
    老夫人很是欣慰,認為少爺現在做的事才是正當的,現在的少爺才算是正常的一個‘人’了。
    對此,老黃自然也老懷大慰,便覺得自己在南院當了十七年的門房算是值了。
    用老夫人的話說……或許這就是守得雲開要見日出了——
    雖不識字,但總算不似以前那般頹廢。
    老夫人為此有些擔憂,日出並不一定就是好事,倘若光芒太盛,怕是會引來烏雲的。
    除非光芒極盛,能夠將湧來的烏雲穿透、用那炙熱的光線將那些烏雲撕成一片片。
    不管如何,既然少爺像換了一個人,那便要改變以往的態度,得主動一些,得讓少爺先有點自保之力。
    至於給少爺找這本修煉功法之事,這是少爺醒來的第十二天夜裏就已決定好的。
    想到這事,老黃不覺又笑了起來。
    以往他也很少笑,今日他臉上的笑意卻幾乎沒有斷過。
    他笑少爺的假寐。
    一個人假寐和熟睡的呼吸頻率是不一樣的,少爺假寐並沒有偏過他的那雙老眼。
    在第十二天的那個深夜,少爺熟睡之後,老夫人帶著冷道士來過少爺房間一次。
    冷道士給少爺把過脈,摸了足足盞茶功夫。
    三人來到了南院外的那青磚小屋裏,冷道士極為震驚的說道:
    “少爺的脈象出現了巨大的變化!”
    “與三歲、六歲、十二歲時候的脈象截然不同!”
    冷道士給少爺把過三次脈象,三次的結論都是少爺脈虛。
    脈虛者,上不能開天闕,下不能通地台——
    天闕不開,就無法聚神念。
    神念不聚,就無法驅動真氣在經脈中運行。
    地台不通,則無法在體內儲存真氣,就算沒日沒夜的修煉,體內的真氣最終會逸散出去。
    故,開天闕通地台這是練武者最基本的條件。
    少爺跳樓在鬼門關走了一趟再回來,冷道士說少爺的脈象雖然還顯虛弱,卻比以往澎湃了許多。
    這便是生機。
    就像春來時候出土的幼苗,有了雨水的澆灌,它就會蓬勃的生長。
    當聽到冷道士說的這番話之後,老黃那顆原本早已沉寂的心陡然間便活了過來。
    老夫人的功法依舊不適合少爺,老夫人的功法過於剛烈,少爺已經十七歲了,經脈幾已定型,承受不了那霸道真氣的衝刷。
    冷道士說,有一種最適合少爺修煉的功法,便是藏在齊國般若寺的這無名功法。
    它是佛教的功法,走的是中正平和之路,溫養經脈最為合適不過。
    至於用這無名功法練出來的內力究竟如何……冷道士沒有說,老夫人也沒有說。
    老夫人極為認真的思索了兩個時辰,至破曉時候,老夫人才點了點頭:
    “老身老了,無法看護他一輩子……老黃你也老了,身上還帶著那麽多的傷。”
    “不知不覺間即安長大了,十七歲了,生得太漂亮,與他娘越來越像。”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啊……這兩年臨安城裏新開了一處酒樓,一處青樓,還有一處茶樓。”
    “都是老鬼的人。”
    “老鬼沒有遵守曾經的約定,不知道他這是擔心還是別有用心。”
    “即安差點身死這個消息滿城的郎中皆知,這事肯定是瞞不過老鬼的,他或許會從那棺材房子裏爬出來。”
    “這十七年裏咱們為即安做的那件事要更隱秘一些……等老身從帝京回來之後再親口告訴他。”
    “那些都是外物,外物就存在變數,最穩妥的還是自身的強大。”
    “既然死過一次了,那就賭一把,最壞不過是再死一次。”
    “老黃你去般若寺,老身過些天去帝京走一趟。”
    “去那棺材屋子裏問問老鬼他究竟是怎麽想的,順便再給即安帶個東西回來。”
    “至於冷道士,你那徒兒身手不錯,也十八九歲了,讓他下山吧,跟在即安身邊給他做個伴。”
    這便是老黃和老夫人前後離開花溪別院的原因。
    陳小富尚不知道這些,此刻他坐在馬車裏,摸了摸揣在懷裏的那本小冊子。
    這事得慎重,畢竟老黃說這玩意兒似乎還沒有人真正練成過。
    練不成倒是沒有關係,可若是如武俠小說裏所寫的那樣練得走火入魔那就完犢子了!
    才高八鬥被譽為天下四美之一的未婚妻還沒見一麵。
    這個新鮮的、新奇的世界也還沒仔細看一看。
    江湖究竟像什麽?
    帝京的那位女皇陛下究竟又是一個怎樣的人?
    遠在帝京開陽神將府的那個妹妹……她已及笄,可還像記憶中的那個嬰童一樣乖巧文靜?
    至於那個弟弟,他恐怕是最想自己死的。
    總之,陳小富並不想再死一次。
    來到這個世界的這兩個月裏他漸漸習慣了而今的生活,隻有在無聊時候會想想前世。
    他知道這不是在夢中。
    他處於一個活生生卻又顯得有些荒誕的時空裏。
    他想要活得更久一些,想要去探索一下這個世界。
    能飛當然是最好的,不能飛……這不是有馬車麽?
    怎麽也比練那無名功法將自己給練死了的好。
    他望著窗外。
    時已盛夏,窗外是一望無際的綠油油的稻田。
    清晨的陽光還不強烈,田間有不少的農人在忙活著。
    這些田地,這田地上的農人都是自己的!
    陳小富的臉上漾起了笑意,心生滿足,便覺未來可期。
    馬車駛過了田間的這條寬闊道路,轉了一個彎,剛才的靜謐忽的不在,耳畔是嘈雜的吆喝聲,入眼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這便是進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