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名與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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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錢四兩說完這兩句話之後,錢士林和葛子健皆大吃了一驚!
過了片刻,錢士林才一捋長須一聲歎息:
“好一句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即安果然有大胸懷,四兩啊,往後你也不要關在書齋死讀書了,多去花溪別院走走。”
“即安之才可為你師,記得再見即安執弟子禮!”
“好了,不說這些事了,用飯!”
一頓飯在沉默中結束。
結束之後錢四兩起身衝著錢士林又躬身一禮:
“那孫兒便告退,去看看那些災民究竟安置的如何。”
“好,回來時候說給爺爺聽聽。”
錢四兩轉身離去,錢士林帶著葛子健去了書房煮上了一壺茶。
“老夫大致能猜到你來慶園的意圖。”
“即安他擋了你的財路了吧?”
葛子健連忙起身:“錢老,倒不是陳公子擋了晚輩的財路,”
錢士林擺了擺手:“在老夫麵前就莫要說那些假話了!”
“賑災,這玩意兒老夫又不是不知道。”
“上上下下的官員會在賑災的時候做些什麽,莫非你以為這能瞞過老夫的眼睛?”
“為什麽每一次都是賑災結束,災民安置好了之後朝廷才會查辦呢?”
“因為朝廷也需要有人去賑災啊!”
“還因為朝廷並沒有那麽多可用的人才!”
“事情總是需要人去做的,那些官員們多多少少也是能做一些事的,所以呀,上麵采用的法子通常都是秋後算賬。”
“當然,這賬不能明算,明算就讓所有的官員做的那些事大白於天下。”
“會激起民憤的。”
“民憤這個東西很可怕,處理不好就會引發內亂。”
“但朝廷總不能將所有涉及到貪墨的官員都一刀殺了啊,還是那句話,朝廷要運轉就需要各級的官員。”
“那怎麽半呢?”
“肯定是要殺一批人給天下百姓一個說法,這就要看誰的靠山更強大了!”
“這也要看上麵在某些大的利益的鬥爭中誰能勝出,或者……妥協。”
“若一方勝出,則另一方的勢力將被一網打盡!”
“若彼此妥協達成了某些利益的交換,便會擬出一張倒黴蛋的名單,雙方的話事者喝著茶看一看這名單,就在三言兩語中,這些倒黴蛋的腦袋就落了地。”
“官府再大肆宣揚一番,痛斥其罪行,甚至誅其三族……”
“民憤就平了,空出來的那些位置便屬於鬥爭的勝利者,也或者再彼此商議各分幾何。”
葛子健斟茶,這些事他雖未曾接觸卻一聽就懂。
他雙手奉茶躬身小意的說道:“這些年晚輩就是靠著前輩這棵大樹才能僥幸的活到現在,晚輩對前輩之恩感激不盡!”
錢士林接過茶盞並沒有去否定葛子健的這句話。
他又道:
“即安既然做了這件事,他就算是斷了你的財路你也必須要忍住。”
“不,不是忍住,你是必須要想的明白!”
葛子健連忙說道:“晚輩倒是想的明白,晚輩擔憂的是他這一家夥將所有災民給劫了,別的縣令或者州府的大人們會怎麽想?”
“江南道有三州十八縣,其中半數是左相的人。”
“您也知道,這賑災的銀子並不是地方的縣令能吞得下去的,那些銀子的大部分是要孝敬知府大人的!”
“知府大人也不一定就能將孝敬銀子給吃光抹盡,他們上麵還有道台還有六部還有……相爺!”
“晚輩的意思是,陳公子此舉會不會得罪太多的人?”
“這對他將來的仕途並無好處啊!”
錢士林呷了一口茶微微一笑:
“你能這麽想便是成熟了。”
“好,現在老夫就再給你說道說道!”
葛子健入座,俯身:“晚輩洗耳恭聽!”
“即安他現在尚未入帝京……沒錯,距離老夫給女皇陛下寫的那封信送出去已過了月餘,老夫是派了人快馬入帝京的,女皇陛下當在七月中旬便收到了老夫的信。”
“老夫也不瞞你,女皇陛下所派的天使已抵達了臨安,女皇陛下的信也早已送到了老夫的手裏。”
“女皇陛下給老夫的信中隻有一句話,兩個字,勿急!”
“這意思就是女皇陛下還要再看看。”
“即安他並不知道,但他今日之舉卻是上上之策!”
“你所求是利,他這無心之舉成就的卻是他的名!”
“名和利這兩個東西,你認為孰重孰輕?”
葛子健沉吟三息,小心翼翼的說道:“當是……名!”
錢士林又未置可否,他淡然又道:
“其實名和利這兩種東西在仕途的每個階段側重不一。”
“即安而今尚未踏入仕途,但已入了陛下的眼,所以……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名!”
“陛下深知朝廷之弊,卻又不能輕易動之……這些事你以後如果有大運道或許會知道,若沒有,不知道也就算了。”
“即安真的步入了仕途,並得到了陛下的賞識之後,他……他不會成為陛下的重臣,老夫以為他會成為權臣。”
“重臣與權臣不一樣。”
“重臣要的是顧全大局,以國家之利益至上。”
“但權臣要的是忠……以陛下的利益至上。”
“你可以簡單的理解為相互製約,也或者說是帝王之術。”
“當他因名得官,再得陛下信任之後,他追求的就不再是名,而是……利!”
“權臣必然要養一批惡犬,陛下不喜誰的時候才能撲上去狠狠的咬一口,這就需要大量的銀子。”
“一個聰明的權臣會自汙,就是主動向自己的身上潑髒水,並有意讓陛下知道。”
“扯遠了!”
錢士林擺了擺手,“不說這些了。”
“即安無為官之經驗這不是壞事,而是好事!”
“他與朝中的任何派係都沒有任何牽扯,這在你看來是個缺點,是很危險的,但在陛下看來這才是她最需要的!”
“陛下……是個多疑的、極有主見的人!”
“她需要的是一張白紙,任由她來寫寫畫畫。”
“以後你也不要自作聰明的給即安說這些,他的路,他自己走,還是老夫曾經給你說的那句話。”
“你若願意,就跟隨他。”
“你若不願意……他往後與你也不會有多少交集。”
“就這樣吧,你回去,老夫倦了,要小憩片刻。”
葛子健起身,躬身退下。
錢士林出了書房來到了西子湖畔。
有風起,湖水泛波,有輕濤拍岸。
他背負著雙手就這麽看著,那雙老眼裏隱隱有些擔憂起來。
重臣或者權臣,終究是臣。
東宮才是這帝國未來的主人!
他的命運終究捏在主人的手裏。
定王能勝否?
過些時日當去洛邑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