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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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常春說方文窮這小子是個人才……
    陳小富現在身邊不缺江湖高手,他現在缺的是有本事的文官。
    但他並沒有再多問方文窮的事,以後有的是時間,看清楚一個人也需要一些時間。
    他看向了李鳳梧,咧嘴一笑:
    “高手兄,”
    李鳳梧瞪了他一眼:“叫我鳳梧!叫我鳳梧!叫我鳳梧!”
    “現在你記住了麽?”
    陳小富摸了摸鼻子,就不明白這高手兄為啥就如此固執。
    “……鳳梧,你、你有未婚妻了沒有?”
    陳小富這沒頭沒腦的一問,令李鳳梧吃了一驚。
    他驚愕的看著陳小富:“沒有……你問這幹啥?”
    “我看你與我年歲相仿,”
    李鳳梧立馬糾正:“不,我比你大三歲!”
    “哦,那你更應該找個姑娘成親了。”
    李鳳梧:“……我的事不要你管,你還是想想如何早些破一境吧!”
    這話令陳小富立馬就閉上了嘴。
    他在心裏又狠狠的罵了一句:那該死的冷道士!
    李鳳梧沒有未婚妻這就行了,至於梁靖茹能不能將這高手兄拿下,這就要看她的本事了。
    就這樣等著安小薇三人出來,陳小富便要常春帶他去方文窮的家裏。
    這事梁靖茹沒有興趣。
    她急著去妙應寺拜觀音菩薩求她的姻緣。
    陳小富又看向了李鳳梧:
    “高……鳳梧,要不你送梁郡主去妙應寺?”
    李鳳梧果斷拒絕:“不,我是你的護衛,我的職責隻有保護你的安全!”
    這話大義凜然,卻深深的刺痛了梁靖茹的心。
    少女看著李鳳梧,雙眸漸紅,那張漂亮的臉蛋也漸紅:
    “李鳳梧!”
    李鳳梧一驚:“我在這,你這麽大聲幹啥?”
    少女終究沒將心裏的話說出來,她咬了咬嘴唇跺了跺腳,狠狠的瞪了李鳳梧一眼,轉身就向南城隍巷子的東頭走去。
    李鳳梧看著梁靖茹的背影:
    “……她是不是有病?”
    所以,這高手兄是沒有開竅呢?還是他的取向真有問題?
    陳小富有些擔心,畢竟自己肯定是打不過李鳳梧的。
    萬一、萬一李鳳梧動強,這可如何是好?
    看來得去內務司一趟,讓小仙那丫頭將她的這個小師叔給弄走才好。
    如此想著,陳小富等人在常春的帶領下向方文窮的家裏走去。
    沿著來時的路返回,陳小富這才注意到街巷兩旁除了商販和行人還有不少的乞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兒個城隍廟廟會,這些乞丐們知道今天這裏會很熱鬧便從四麵八方都來了。
    仔細看去,有的乞丐拿著個破碗在沿街乞討。
    也有的乞丐就這麽蹲在街邊,碗就放在麵前,雙手抄在破爛衣裳的袖子裏,雙眼空洞而麻木,也不吭聲,主打一個隨意。
    還有殘疾的乞丐就更可憐了。
    他們躺在地上!
    天可憐見的,這大雪初霽的天,今兒個這麽多的遊人,街巷裏的積雪被踩成了水,如泥漿一樣!
    這不冷麽?
    這肯定是很冷的。
    但他們隻能躺著,伸出的手恐怕早已凍僵,卻依舊沒有鬆開手裏的那口破碗。
    他們在苦苦哀求,他們求得的銅板會更多一些。
    實在太可憐了。
    安小薇似乎知道會有如此淒慘景象,她拿出了一個荷包,荷包裏裝著滿滿一袋子的銅錢。
    她就這麽一邊走一邊向那些碗裏丟上兩三枚。
    這速度就慢了許多。
    不過陳小富並沒有阻止,這畢竟是她的善意。
    當路過一間草餅鋪子的時候,這鋪子的牆角邊也蹲著一個蓬頭垢麵的老乞丐。
    這個老乞丐在陽光下敞開了他那件破衣裳在捉虱子!
    當安小薇蹲身向他碗裏放入了三枚銅錢的時候,他才抬起頭來看了三眼——
    第一眼看的是安小薇。
    第二眼看的是陳小富。
    這第三眼看的是……李鳳梧!
    三眼皆平靜。
    而後,他沒有說一個謝字,他又埋頭捉虱子。
    奇奇怪怪的人很多,陳小富倒是看見了那張臉卻並沒有在意。
    李鳳梧似乎還在思考梁靖茹的病,他也沒有主意這個老乞丐有點與眾不同!
    比如他的雙眼清澈平靜。
    也比如他的臉雖滿是溝壑卻很是紅潤。
    更重要的是這化雪的天真的很冷,可他捉虱子的手很穩!
    當陳小富一行遠去,這個老乞丐這才慢悠悠的站了起來。
    他望向了陳小富的背影,將碗裏的那三枚銅錢抓在了手裏,直到陳小富一行消失不見,他這才轉身向城隍廟走去。
    城隍廟的後院住的是廟祝。
    這位廟祝尚在廟裏忙碌。
    老乞丐推開了後院的一扇門,入門便將門給關了起來。
    當他再開門走出來的時候,哪裏還有半分乞丐的模樣?
    他穿著一身華麗的錦緞長袍,那亂糟糟的頭發竟然洗得幹幹淨淨還梳理得整整齊齊。
    甚至已經幹透!
    也不知道他是用炭爐烤幹的還是用內力烘幹的。
    他背負著雙手,手裏握著那三枚銅板走出了城隍廟,徑直向醉花陰茶坊而去。
    此去醉花陰茶坊有些遠。
    他不疾不徐而行,似乎也不急。
    ……
    ……
    青石巷子。
    這便是方文窮的家所在的小巷。
    小巷與南城隍巷子垂直交錯,距離城隍廟不遠,但這裏之繁華卻與南城隍巷子相去甚遠!
    這裏根本與繁華沾不上邊。
    狹窄的青石板鋪就的街巷高低不平。
    街巷兩旁皆是破爛的土牆房子,許多的窗欞都沒有用紙糊著,也不知道這冬天的風雪灌進去裏麵會有多冷。
    那些土牆房子有些年生了,看上去搖搖欲墜的模樣。
    一路而行,時不時有洞開的房門,房門的門檻上坐著一個呆滯無神的等死的老人。
    老人的腳旁放著一個烘籠,烘籠裏沒有木炭隻有煮完早飯剩下的草木灰。
    這玩意兒很快就沒有了溫度。
    可他們依舊這麽烤著,似乎並不在意裏麵的灰燼是否全然熄滅,就像並不在意這樣的日子似乎沒有盡頭。
    就這樣來到了方文窮的家門口。
    這位秀才的家比起其餘街坊還是略有區別的。
    比如他家就貼了一副嶄新的對聯。
    比如他家的窗戶就用紙糊著的。
    也比如,他家裏很幹淨。
    雖然光線並不好,雖然家裏的物件並不多,可入門時候並沒有撲麵而來的黴味。
    這小小的房間裏有湯藥的味道,還有一股很好聞的墨香味道!
    就在這窗前,竟然有一張破舊的書桌。
    書桌上整齊的疊著一摞書,書桌上還有一方硯台,硯台裏墨已幹,當是從城隍廟前的小攤子上帶回來的。
    這墨香並非來自那硯台。
    這墨香是在長久的書寫時候飄逸並浸潤在了這小小房間的土牆裏、書桌上、以及這房間裏的每一個地方。
    陳小富嗅著這墨香打量著這昏暗的小房間,便覺得這裏與老鬼的那口棺材差不多。
    老鬼的那小房間裏也極其簡單,隻是沒有墨香,那小房間裏有一股不太好聞的尿騷味道。
    “小陳大人,”
    方文窮有些緊張,“這便是寒舍,小陳大人肯定是呆不習慣,這也算是看過了……莫如改天小人去花溪小院給您道謝!”
    陳小富擺了擺手:“以後叫我少爺。”
    “好!”
    “你母親呢?”
    “在裏屋睡著了。”
    “相逢就是緣,”陳小富看向了方文窮,“這樣,醫聖堂的金麵小郎君我和他有幾分交情,我寫個條子給你,你呆會就帶你母親去他那裏看病。”
    “他不會收你診金,會全力醫治你母親。”
    “等你母親病情有了好轉,你再去花溪小院找我……我沒打算讓你進內務司。”
    陳小富一直盯著方文窮的臉。
    當他說他與醫聖堂的金麵小郎君熟悉的時候,方文窮頓時一喜雙眼放光。
    當他說沒打算讓你進內務司的時候,方文窮的眼裏並沒有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來,似乎他也知道想要入監察院這有些異想天開。
    倒是一個心性沉穩的少年。
    “不打算讓你進內務司,是因為內務司做的事……你並不會願意看見。”
    “不過我打算等你母親的病痊愈之後給你謀一個縣令。”
    陳小富這話一出,方文窮大吃了一驚:
    “少爺,這、縣令得是舉人出生,小人……”
    陳小富擺了擺手:“少爺這個人對學曆這個玩意兒並不是太重視,少爺我要的是能力!”
    “你若是能治理好一縣……以後的事少爺我再說給你聽!”
    薑為峰大喜,他拽了拽方文窮的衣袖:“還不快謝過少爺!”
    許是被這生活所逼,方文窮許是真的走到了窮途末路。
    這一次他沒有再倔強。
    他‘噗通’一聲就跪在了陳小富的麵前!
    “小人已賣身給少爺,小人……但憑少爺吩咐!”
    “請少爺放心,小人必不辱沒了少爺的名聲,小人會給少爺一個滿意的交代!”
    “好!”
    陳小富俯身將方文窮攙扶了起來,他拍了拍方文窮的肩膀:
    “至於去哪裏,去了主要要給少爺我做點什麽,等你母親病好之後,你來花溪小院少爺我再告訴你!”
    說著這話,他從袖袋中取出了一張五百兩銀子的銀票遞給了方文窮:
    “你記住,讀書人不應該過這種苦逼的日子!”
    “拿著!”
    “你是少爺的人,就不能丟了少爺我的臉麵!”
    “筆墨侍候!”
    他寫著一張小紙條,又道:
    “搬去醫聖堂附近住!”
    “去買幾匹衣料做幾身衣裳,不要穿的這麽寒磣!”
    “夥食開好一些!”、
    “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
    “先把你們母子二人的日子給少爺過亮堂起來!”
    放下筆,陳小富轉身看向了方文窮:“挺直你的腰……往後歲月不負韶華、不負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