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務司。
    老鬼曾經所居住的那房間裏擺放著一口漆黑的嶄新的棺材。
    這鬼地方現在真成了棺材。
    老鬼的遺體就躺在那口棺材裏，他的那隻獨眼緊閉，另一隻沒有眼的眼窩凹陷得更深了一些。
    這幾日陳小富一直在料理著老鬼的後事——
    不僅僅是給老鬼準備壽衣，他還要處理老鬼留給他的另一個遺願。
    讓內務司所有的鬼都變成人！
    都能正大光明的活在陽光下的人。
    這幾日他與重山等人多次在這裏會麵，他大致了解了內務司那極少有人知道的龐大的機構。
    他這才知道沒有朝廷撥發的糧餉，老鬼是如何將內務司的那麽多的鬼給養活的。
    龍門客棧！
    這幾乎遍布天下的大名鼎鼎並神秘莫測的龍門客棧，竟然是老鬼的產業！
    不屬於內務司，而是老鬼的私人產業！
    老鬼就是靠龍門客棧的正經收入以及不正經的賣情報的收入來養活內務司足足數萬個鬼的！
    這令陳小富很是驚訝也很是佩服。
    而負責龍門客棧的人，便是內務司三殿之一的長明殿殿主宋西風！
    這是一個儒雅的中年文士。
    他的手裏握著一把羽扇，即便是這樣的飄雪的天，他依舊握著那一把潔白的羽扇。
    此刻，他就在老鬼的棺材前。
    他已為老鬼守靈守了足足六天！
    這六天他足不出戶，整個人明顯的消瘦了不少。
    精神也很是疲倦。
    靈堂裏還有老鬼的六個披麻戴孝的義子。
    他們是……重山、重樓、重宇、重巒、重林和重淵。
    陳小富的視線落在了重巒的臉上。
    這是一個十七八歲的與他年齡相仿的少年。
    這少年身材魁梧長著一張四方的臉。
    這張四方臉上有兩道如刀一般鋒利的濃眉。
    “我沒有料到你會在老鬼的身邊。”
    “老鬼給我說起過你們，自然也提到了你……他說你有了心愛的姑娘，你隨那姑娘去了遠方。”
    重巒的頭垂得更低了一些。
    “他說，就莫要去打擾你了，他說……重水、重風、重月，重荷她們四個既然有了新的追求新的生活，也莫要去打擾她們了。”
    “老鬼對你們並無埋怨，他其實也是希望你們能有精彩的人生的。”
    “你那心愛的姑娘，她還好麽？”
    重巒沉吟三息微微頷首：“還好。”
    “那就好，你……你去吧，去過屬於你的日子，”
    說著這話，陳小富看向了長明殿殿主宋西風，說道：“支取一萬兩銀子給重巒，這是他這些年為內務司辦事應得的。”
    宋西風看向了陳小富，說了一個字：“好！”
    重巒依舊低著頭，他沉默了許久才抬起了頭來看向了陳小富：
    “多謝陳爵爺……義父下葬之後，我給義父守孝三年！”
    陳小富擺了擺手：“老鬼喜歡清淨，生前他孤獨，死後他說他也不願被人打擾。”
    “若是你願意，那便同行去集慶，知道他埋在哪裏，有時間你、你們路過集慶的時候去他墳前燒點香蠟紙錢就好。”
    “……好！”
    “對於內務司，我曾經與老鬼討論過多次。”
    陳小富的視線從所有人的臉上掃過，又道：“在我看來，內務司已沒有存在的必要。”
    “為此，我堅持解散內務司，並已經給老鬼安排好了他的晚年，隻是沒料到他走的這麽突然。”
    “我想你們還是不太理解我為什麽認為內務司應該解散，這裏我簡單的給你們說說。”
    “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任何的陰謀詭計都不值一提！”
    “你們見識過了我神武營那些戰士身上的盔甲和手裏的戰刀，你們也見識過了震天雷的威力。”
    “這些都僅僅是開始，未來我還會擁有更厲害的殺器。”
    “我需要情報，但我會訓練出專業的諜子。”
    “我不需要那麽多的兵，神武軍二十二萬人，經過訓練淘汰之後……神武軍每一個軍我最多會留下兩萬人。”
    “內務司在冊有四萬三千八百六十二人……老鬼希望他們活在陽光下，他們曾經做過的一切就此一筆勾銷。”
    “女皇那邊我已經說好了，她不會再去追究。”
    “重山，讓他們改頭換麵以新的身份去生活吧……每人給一千兩銀子的安家費。”
    “至於你們……你們可以去龍門客棧當個掌櫃，也可以自謀生路。”
    “無論你們做出怎樣的選擇，皆可得一萬兩銀子……我的用意是，你們就不要去幹那些見不得光的事了。”
    重山沉吟三息：“那鬼影怎麽辦？”
    “你問問他們，願意留下的就留下，我需要一批高手訓練一支真正的特種部隊，但年齡要在二十五歲以下。”
    “不願意留下的……每人領五千兩銀子，隨他們去吧。”
    重山深吸了一口氣：“好！”
    “至於長生殿殿主諸葛青雲和長夜殿殿主屠千裘，以及十二間的那些堂主們，”
    陳小富想了想，“他們有回來我再與他們聊聊，最終的路他們要怎麽去走，皆看他們的想法。”
    “我打算三月初一啟程，將老鬼送去集慶，你們願意同去的就去，不願意同去的就離開這鬼地方吧。”
    說完這席話，陳小富又看向了宋西風：
    “前兩天給你說的那事你要放在心上，龍門客棧開設至今已二十來年，我需要知道龍門客棧的詳細情況。”
    “每一個客棧的位置，每一間客棧的掌櫃，還有所有客棧這些年經營的賬簿……”
    “老鬼說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龍門客棧這些年賺了多少銀子，他說他很懶，但我這個人對銀子很有興趣，所以我需要知道究竟有多少銀子的盈餘。”
    宋西風點了點頭：“這二十來年的賬目都有，老鬼既然將內務司交給了你……其實去歲時候老鬼就給我來信說過了，他說這龍門客棧從見信的那一刻起就是你的。”
    “我呆會就出發去江南，先將江南所有龍門客棧的賬簿收集起來，到時候請少爺過目！”
    “好！”
    陳小富來到了棺材前，老鬼的遺體上蓋著一件雪白的裘皮大氅。
    這是前些天陳小富新買來的。
    第二件在嘉福寺的大經堂中被燒焦了，還破了許多個洞。
    女皇說是老鬼用那件裘皮大衣擋住了從大經堂外射來的許多的箭。
    是老鬼用那件裘皮大衣撲滅了她身上的火。
    老鬼怕冷。
    他躺在這漆黑的棺材裏會更冷。
    陳小富伸手用這件裘皮大氅將老鬼裹得更緊了一些。
    他又站直了身體看了片刻：
    “你們還有什麽想法途中再說。”
    “記住了，願意同行的，三月初一卯時出發。”
    他與李鳳梧走入了紛飛的大雪中。
    路過了那六棵瓊花樹。
    他抬頭看了看，心想到了集慶當正是瓊花盛開的時候。
    隻是這院子裏的這六棵瓊花樹，卻連花蕾都還沒有。
    他走出了內務司，回頭又看了一眼。
    這鬼地方……
    以後就真成了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