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過了足足盞茶功夫，陳小富才長長一歎徐徐站了起來：
    “曾經答應老鬼給他養老，本打算讓他住在臨安的花溪別院……可他死在了嘉福寺。”
    “雖未曾給魏奴兒說過，但我心裏是想著給他養老的。”
    “老鬼死了，他就更加孤獨……我便尋思讓他在帝京外的那處莊園裏養老。”
    “結果他也死了。”
    “侯爺，這茶咱們呆會再喝，我去看看後宮裏的那些瓊花樹。”
    周興也站了起來：
    “行，這地方我熟，我帶你去看看。”
    帝京的皇宮是按照集慶的皇宮布局所建，但帝京皇宮的規模相較於這裏依舊小了不少。
    一行人走在青石鋪就的道路上，穿過了那一棟棟巍峨的殿堂來到了後宮。
    那些昔日的宮殿即便在朝陽下也給人一種淒美的感覺。
    沒有了人，那些建築似乎就沒有了魂。
    即便有人打掃，它們的外牆依舊已經斑駁。
    若是在夕陽下，大抵又會給人一種垂暮的感覺。
    在陳小富的眼裏，這一路所見的偌大的群殿死氣沉沉的，就像一個將死的老人。
    而後宮……
    後宮更加荒涼！
    就像一座巨大的墳！
    四月的天，一路所見那各個宮殿的花園都長滿了野草。
    野草間盛開的是野花。
    顯然打理這裏的人更少。
    那些曾經本應該修剪的極為整齊的樹，它們的枝條肆意的瘋長，以至於封了部分的路。
    後宮那些殿堂的屋頂上都有青草和野花。
    放眼看去，便是一幅頹敗的景象。
    “人手不夠，這後麵少有人來，”
    周興帶著陳小富等人走過了一條幽徑來到了一處宮殿前。
    他指了指這宮殿：“這就是魏皇後曾經所居住的鳳儀宮，後來她將這改名為了瓊花宮。”
    陳小富抬眼看去，這宮殿的圍牆上已爬滿了青藤。
    圍牆的裏麵……他看見了一樹雪白的瓊花。
    他收回了視線，落在了那兩扇緊閉的大門上。
    大門的朱紅早已不見。
    但那煙熏火燎之後的痕跡卻依稀可辨。
    “就是那場大火留下的。”
    “裏麵……裏麵也保留著那場大火之後的模樣。”
    “至於那棵瓊花樹，我記得裏麵的後花園裏原本有五棵瓊花樹，那場大火燒死了四棵，這一棵距離宮殿最遠才僥幸的存活了下來。”
    說著這話，周興上前推開了那兩扇大門。
    陳小富抬步而去，便覺得有一股子黴味兒撲麵而來。
    他走入了那扇門，如眼……
    雜草叢生！
    那些雜草就生在倒在地上的斷壁間，那些野花就開在殘垣的縫隙裏。
    至於那座宮殿……
    還有幾根立著的漆黑的柱子，還有幾處未曾坍塌的房梁，還有遠處的黑漆漆的圍欄，以及那石製的已爬滿了青藤的涼亭存在。
    能看出這處宮殿占地極廣。
    曾經想來也一定金碧輝煌。
    陳小富牽著安小薇踩著那些雜草和野花走了進去。
    李鳳梧緊隨其後。
    姬小芳看了看李鳳梧的背影，她也跟著走了進去。
    錢士林沒有進去。
    周興也沒有進去。
    因為裏麵沒什麽好看的。
    唯一好看的就是那棵瓊花樹了。
    陳小富一行來到了那棵瓊花樹下，他抬頭望了望，恰有一片瓊花落下，他伸出了手，接住了這片瓊花。
    他就像曾經的老鬼那樣摸了摸這瓊花樹的樹幹，又看了看手裏的這片雪白的瓊花花瓣。
    那個他毫無印象的母親仿佛就在他的腦海中呈現了出來——
    那是個二十三歲的女子。
    她生得極美！
    她從魏國而來，嫁給了陳朝的長樂皇帝。
    她喜歡花，估計也喜歡詩和遠方。
    她應該是個追求完美的人，她在來陳朝的途中大抵無數次的幻想過自己的夫君是什麽模樣，也幻想過未來的美好的生活。
    直到她見到了她的丈夫長樂皇帝。
    她失望了。
    估計是個顏值控，她無法接受自己的丈夫生得那幅模樣。
    於是，她開始種花。
    瘋狂的種花！
    在宮裏種，在宮外也種！
    她其實種的不是花，她種的是內心的寂寞。
    直到某一天，或許就是在這裏，也或許是在宮外的那片瓊花林裏，她遇見了……閻王。
    這閻王是長樂皇帝的哥哥或者弟弟。
    應該是弟弟。
    畢竟比長樂皇帝年輕一些，肯定也比長樂皇帝好看很多，她與閻王一見……便一見鍾情！
    閻王是內務司的最高首領，想來是受長樂皇帝所信任的。
    魏皇後就是閻王的嫂嫂。
    這嫂嫂就這麽喜歡上了小叔子，於是就給長樂皇帝戴了一頂綠帽子。
    那天在青藤書院聽陳青藤說過那些話之後，陳小富就是這麽揣測的這狗血的劇情。
    今兒個他就站在這瓊花樹下更詳細的腦補了一番。
    這狗血的劇情最終沒有人勝利。
    謝幕的時候……一片狼藉。
    魏皇後被活生生燒死。
    一年後，長樂皇帝被老鬼或者安知魚給悄無聲息的弄死。
    自己那個至今不知道在哪裏的哥哥還在繈褓中就被毀了容。
    而自己的前身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那場大火中救出來的時候被煙霧給嗆了，傷了腦子，成了臨安城一家喻戶曉的傻子。
    而更大的代價是陳朝也因此而滅亡。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女皇陛下被迫登基為帝建立了這大周朝。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這後宮的所有人殺了個幹幹淨淨！
    轉眼二十年過去。
    這裏……就像一本厚厚的泛黃的書。
    自己今兒個來翻了一頁。
    這一頁有些重。
    陳小富的眉宇間也有些重。
    安小薇的視線一直在陳小富的臉上。
    她感覺到了陳小富眉間的重。
    她伸出了雙手，在陳小富的眉間輕輕的揉了揉。
    她一句話也沒有說，但這一揉，卻如春風一般吹開了陳小富眉間的愁。
    陳小富收回了思緒，他看著安小薇展顏一笑。
    於是，這處雖被陽光照耀卻因為冷清多年顯得幽深的地方似乎就變得明亮了起來。
    安小薇臉上也浮起了一抹笑意，比那瓊花還要好看。
    陳小富又看了看手裏的這片雪白的瓊花花瓣。
    他將這花瓣輕輕的放在了樹下。
    他又摸了摸這棵樹的樹幹，臉上依舊帶著那一抹燦爛的微笑。
    他似乎是對這棵樹在說話：
    “原本我隻是對你的故事有些好奇。”
    “原本我以為我也就是個旁觀者，想要看看曆史的塵埃究竟掩蓋了多少真相，我就想知道那些故事精不精彩。”
    “我現在知道了一些事……我會去探尋更多的關於你的事。”
    “然後……你畢竟是我的母親，我終究還是無法做到就這麽看著。”
    “我還是要為你做點什麽。”
    “其實我也不知道你們當年那些破事究竟誰對誰錯……”
    “我本來是想要看看戲的，卻不料還要登台去演一場。”
    “我其實不擅長演戲，但為了你，我還是要戴上一張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