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陳小富今日要離開集慶的人極少。
    畢竟這位陳爵爺是個低調的人。
    前來送行的有錢士林、錢國、王多魚，另外還有新上任的江南道刺史葛子健，江南道長史廖承章。
    就在這金陵山下。
    錢士林看著落地的陳小富，他一捋長須微微一笑：
    “你吩咐老哥要找的人今兒個送來了回信。”
    陳小富一聽，臉上一喜：“他怎麽說？”
    “他說他老了，心有餘而力不足……他給你推薦一個人。”
    陳小富沉吟片刻：“那也行，魏奴兒說若論對江南織造司的了解，大抵沒有人比劉小山劉公公更清楚的了。”
    錢士林微微頷首：“劉公公在長樂年間便是江南織造司的管事太監，老哥記得他是在長樂四年告老的。”
    “長樂皇帝還以魏皇後的名義賞給了他一處宅子，就在平江城西南方向的石湖旁邊。”
    “好，我到了平江之後去拜訪他一下，江南織造司不能因為織造衙門的官員死光了就關閉。”
    說著這話，他忽的看向了廖承章：
    “承章，”
    廖承章躬身一禮：“下官在！”
    “這江南織造司若是改製……我的意思是，如果江南織造司從官營改為私營，”
    他的話未說完就被錢士林打斷：“不可！”
    “此事萬萬不可！”
    陳小富一怔：“為啥不可？”
    錢士林極為認真的說道：“賢弟，你恐怕不知道江南織造司是多麽的龐大。”
    “姑且不說大周有沒有商人能將它買下，它存在的意義有兩個。”
    “其一，朝廷從上到下的官員眾多，江南織造司有一套完整的官服製作體係……各級官員該用什麽料子該繡什麽圖案，江南織造司最為了解。”
    “其二……更重要的是江南織造司它是皇上的私有產業！”
    “它創造的利潤不入戶部，是直接入皇上內帑的！”
    “賢弟，這東西，它能賣麽？”
    “若是賣了，陛下那邊恐心裏多有不喜！”
    錢士林差點就沒說你若是將陛下的私人產業給賣了，坑的可是買這玩意兒的商人！
    陛下隻需要一道旨意就能將這織造司給收回去，但商人付出的真金白銀找誰要去？
    另外的一層意思是，即便你陳小富現在是陛下的寵成，但寵這個東西卻並不一定就能長久。
    倘若某一天陛下不寵你了，這件事就會被陛下重新提起，就這個事，就能要了你陳小富的腦袋！
    所以錢士林這番勸導是出於對陳小富的關心。
    他很怕這個正意氣風發的少年一時衝動做出了越界之舉，進而埋下一個極大的隱患。
    陳小富想把江南織造司給賣了僅僅是因為江南織造司是一個臃腫的、效率低下的、半官半商的四不像玩意兒。
    你說它是企業吧，它又有一個專門的織造衙門。
    織造衙門就是官府的編製！
    這織造衙門裏上上下下竟然有數百個由戶部供養的官員！
    江南織造司的司正，還是正兒八經的正五品的官兒。
    你說它是官府的衙門吧，這織造衙門又不管平江府的事。
    平江府有知府。
    這織造衙門就管著織造司的五大局，偏偏還管理的亂成了一團。
    那些官員們這些年與走私的商人勾結，導致女皇陛下的內帑沒收入一文錢，一個個中飽私囊倒是賺了個盆滿缽滿。
    在陳小富看來，這就是典型的無能的多餘的機構。
    就是一群活生生的蛀蟲！
    所以，當他聽陳青衣說江南織造衙門的所有官員被一把火給燒了精光的時候，他僅僅是驚訝，並沒有絲毫的同情。
    此去平江，他也沒有打算再重開織造衙門。
    這些日子他仔細的思考過江南織造司的問題，真有這個想法將這巨大的產業給賣了。
    他堅信江南織造司變成私人的產業反而能創造出巨大的利潤。
    但錢士林此刻這麽一說，他還是猶豫了。
    倒不是官員的官服問題，而是這確確實實是女皇陛下的私有產業。
    雖說與女皇有那麽一腿，但這一腿之間究竟是一場怎樣的戲，陳小富還不能確定。
    “老哥所言有理，好吧，還不能賣。”
    他說的不是不賣，他說的是還不能賣。
    “不過江南織造衙門這玩意兒就不再重建了，管理這織造司的五大局不需要那麽多的人。”
    對此錢士林沒有吱聲。
    因為此前，這江南織造衙門其實主要的作用是解決江南道諸多官員的兒孫入仕途之用——
    平江城距離集慶也就是四五日的車程，若是快馬一天一夜可到。
    集慶作為陳朝的帝京，這裏有著整個陳朝最多的最大的官員！
    這些官員的兒孫們並不一定都是讀書的料，絕大多數的官家子弟成年之後都在集慶城裏遊手好閑。
    這些官家子弟們不好管啊！
    他們惹是生非的事情可多了，弄得集慶的曆任京兆府尹都焦頭爛額，也弄得刑部那邊不知道這律法該如何去修改。
    於是就有了江南織造衙門。
    於是，集慶的那些官家子弟們被開國皇帝一家夥給弄去了那衙門裏，算是有了個正經的職業，從此集慶城裏也終於沒有了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
    所有人都很歡喜。
    就連老百姓也很歡喜。
    這就是江南織造衙門的由來。
    但皇上也不能讓這些二世祖們在江南織造司亂來！
    於是就將派了身邊信任的太監去了江南織造司，便有了管事太監。
    真正管事的，就是這管事太監！
    “原本打算你陪我同去，但我想了想我在平江城也呆不了幾天，隻要劉小山劉公公能夠出馬……他推薦一個人也行，江南織造司的事就沒有多少麻煩。”
    “你們都回去吧。”
    “我去平江走一趟。”
    錢士林沉吟三息：“也行，集慶大事雖了，但小事還有許多，老哥我就留在集慶，許能看著一二。”
    陳小富又看向了葛子健和廖承章二人，說道：
    “這幾日我的想法也給你倆說的差不多了，就按照我的法子去做！”
    “要大膽的去做！”
    “要將集慶這個大周的商業中心真正的打造出來……要給大周的所有商人豎起一麵旗子。”
    “承章，你不要有任何的擔心！”
    “錯不到哪裏去！”
    “王歡喜那小子我留給你一年時間，一年後，他會去帝京，因為這裏的商業秩序當已建立了起來，而千丈原的產業基地，我需要他這個賬房先生。”
    “葛子健，你這個代理刺史能否轉正，我就看在這兩年的時間裏，集慶的商業能達到一個怎樣的高度！”
    “多餘的話就不說了，我該走了。”
    “等一年之後，我希望你們，”
    他又看向了王多魚和錢國：“還有你們這些商人，都能來千丈原看看。”
    “看看千丈原產業基地的廠房，看看那些器械，看看所生產出來的商品。”
    “會讓你們大吃一驚的！”
    他牽著安小薇的手登上了馬車，駕車的是諸葛小天。
    他撩開車簾向錢士林等人揮了揮手。
    馬車向平江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