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窗前，正梳妝的歐陽雪舞喟歎：“士為知己者死。許君以國士待兩村百姓，他們自然願以國士報答他。”
    “可……這麽多苞米糊糊，靡費錢財也很多吧。”小桃緊蹙蛾眉，一雙巧手為自家小姐打理著如瀑青絲，又為她的嘴唇塗上胭脂，隨口問道，“這樣真的值得嗎？哪怕是咱們歐陽商團，也不會為長工和仆人提供無限量的食物。”
    歐陽雪舞糾正：“不是無限食物，僅是苞米糊糊。這也正是許靈均的高明之處，因為自從三百年前，玉米從南洋傳入中原後，因為高產耐旱，取代粟米和高粱，成了農民的主要食糧，它的性價比最高。僅需一兩銀子，就能照市價買到130到170斤左右的玉米。”
    “而做成糊糊，大約是400到500斤左右。”她削蔥根般玉指撥打著檀木算盤，微微一笑，“李嫂每次給人一大勺，滿打滿算也就最多一斤。也就是說，一兩銀子就能滿足約莫500人的一餐，而且能讓他們七成飽，而這，已是令尋常村民欣喜若狂的份量。”
    “要知道，大多數村民在農閑時，每日也就弄點稀湯寡水和野菜粥，勉強果腹。隻有在農忙時，才會做饃饃，但隻給做重體力活的壯丁。而幹輕活的女人和娃娃，隻是從稀粥換成稠粥。”歐陽雪舞走遍列國，對民間耕種十分熟悉。
    “原來……一兩銀子就能讓全村飽餐一頓。”小桃咂舌。
    作為豪門丫鬟，她從5歲就被人牙子買入歐陽府邸中，自此深居簡出，多數時間都在繁榮的國都邯鄲生活，並不了解乾國一個遠僻荒村的物價。
    啪嗒，啪嗒。
    歐陽雪舞連續敲打算盤，雪膩如瓷的臉蛋上滿是驚歎：“我算出來了。也就是說，哪怕一日三餐，都給玉米糊糊。500人每日也就是三兩銀罷了。而一整個冬日，就算一百天吧，這才紋銀300兩。”
    “僅耗費300兩，邀買四方縣的人心，令麾下的村民們都覺得賒欠他良多，甘願為他效死力，你說這是何等的高明！”她唏噓不已，立刻記載到自己的小冊子中，“以後，我們歐陽商團也可以推而廣之。此乃聚斂民心的良策啊！”
    小桃卻是撇撇嘴：“就歐陽家的那些大老爺，哼哼。小姐勿怪小桃多嘴，若是在喝花酒時，對花魁一擲千金，別說300兩，哪怕是3000兩，他們都不會皺眉頭。但若是給老百姓，別說300兩，哪怕是30兩，他們都會捂緊口袋，覺得心頭在滴血，絕不可能掏這筆錢的。”
    歐陽雪舞：“……”
    半晌，她才澀然苦笑：“你說的太對了，家族腐朽，蠅營狗苟，所以我才覺得許靈均這兒十分難得，充滿朝氣蓬勃的氣質。”
    於是，歐陽雪舞披上裘皮坎肩，走向許家。
    而吳有涯，這位縣丞的小舅子，已是搶先她一步，恭恭敬敬地等候在門前，隻是屋內似乎沒人。
    “吳先生，來得挺早啊。”歐陽雪舞打著招呼，“今兒個，您是來交接那兩個店鋪的吧？”
    “不錯。”盡管驚豔於對方禍水級的絕色容顏，但吳有涯不敢有任何覬覦之心，因為他很清楚趙國歐陽門閥的恐怖底蘊。
    他拱手道：“歐陽小姐，我已將店鋪中的所有管事和夥計清退，地契在這兒，我是交給您，還是……蘇媛媛小姐？”
    吳有涯搞不太懂蘇媛媛和歐陽雪舞的關係，不知道究竟誰是妻誰是妾，隻能小心翼翼試探。
    “給她便是，歐陽小姐全權負責兩個店鋪的運營。”
    許靈均卻是攜蘇媛媛從村外歸來，風塵仆仆。
    歐陽雪舞不禁疑惑地問：“許公子，您一大清早便出門，所為何事？”
    “去附近的幾條溪流瞧瞧，觀察一下黏土的品質。”許靈均笑道，伸手邀請二人，“既然吳財主和歐陽小姐都在，不如稍安勿躁，讓我下廚做點好菜，招待你們一番。”
    吳有涯愕然：“許公子……親自下廚？您擅長庖廚之術嗎？”
    歐陽雪舞同樣大感新奇：“須知，人人都篤信君子遠庖廚，您居然懂烹煮之法？”
    “我不是君子。”
    許靈均輕笑，將隨身的魚簍打開：“剛剛去找黏土時，順手捉了幾尾石斑魚，還掐了一些茱萸和肉桂。”
    蘇媛媛期待地道：“你們有口福了，我家相公的廚藝，舉世無雙。”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二人抱拳，報以禮貌性的微笑。但他們都覺得蘇媛媛的話太誇張了，因為烹飪一道，是唯手熟爾的經驗積累，不是能夠無師自通的東西，必須得吃過、見過、經曆過，然後見人下菜碟，才能夠做出真正的美食。
    吳有涯有意彌合雙方關係，歐陽雪舞純粹是好奇他的手藝。
    於是，許靈均就拎著柴刀，先在大青石上磨礪一番，然後嫻熟地刮鱗，以及摘除很腥的魚鰓和內髒。
    “真熟練啊。”歐陽雪舞感慨，“我們家做了五十年菜的老廚娘，大概也就是這個水平了。”
    許靈均大笑，心說：穿越前作為一個野外生存專家，徒手抓魚和野食鮮魚，那都是我的看家本事。
    “我本就是農家子，而且父母早亡，打小便是自己做飯。”他隨口說著，然後熱鍋寬油，先開始給兩尾石斑魚過油炸出濃香。
    石斑魚肉質肥厚，濃香四溢，很快就勾動所有人的饞蟲。
    吳有涯驚噫：“你……還真的會做菜？這種做菜的法子，我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須知，在正牌曆史上，一直到魏晉南北朝時，“炒雞蛋”才宣告問世。直至宋朝，“炒菜”這個概念才風靡全國，徹底超越了原始的煮菜和燉菜。
    而乾國和趙國，十分落伍，在很多領域甚至不如春秋戰國，可以用蒙昧來形容，自然不知道炒菜為何物。
    許靈均淡淡笑笑；“這是一種特殊的烹飪技法，你們稍候片刻，等著品嚐便是。”
    說罷，他又將替代辣椒的茱萸，以及去腥的肉桂，和溪旁小樹林裏挖來的一點野薑，全部丟入鐵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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