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焰引渡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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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藤先生鏡片後的目光掠向遠方血穹下掙紮的城市微光:
    “那個名叫衝田總司的存在,如今帶著‘歸一’後的力量,在這結界中遊蕩。她的目標,絕不隻限於春政…她存在本身,就是對世界秩序的威脅。”
    話音未落,我猛地抬起臉頰。
    血汙、塵土與淚水幹涸成冰冷的痂殼掛在臉上。
    胸膛裏那顆被絕望啃噬、悔恨洞穿的心,卻在“目標”二字上驟然攥緊。
    武藤先生的話語悍然劈入我混沌的腦海。
    衝田總司……
    那個惡鬼!
    她獵殺的對象,從來都非常明確...
    嘉年華的威脅、舊道場的突襲、牲鬼召喚、深林伏擊、倉庫殘殺、……
    她的獠牙,始終死死咬向同一個名字——
    那就是...
    小信...
    那個將救命紅水晶不由分說塞進我掌心的笨蛋!
    而春政小姐……
    也正是為了斬斷惡鬼一次次伸向小信的利爪…
    才…被衝田給盯上的…
    一股冰寒刺骨、卻又灼燒靈魂的戰栗瞬間再度席卷全身。
    恐懼猶在,但一股更狂烈、更決絕的力量將它狠狠壓垮——
    那是縱使粉身碎骨也要保護小信的衝動,
    是絕不能讓春政小姐的血白流的…
    悲願…
    “武藤先生!”
    我的聲音嘶啞如沙石摩擦,卻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近乎自燃的急迫,
    “您說的對…衝田的目標絕不隻是歸一那麽簡單!!她的目標從來都是…小信!春政小姐……就是為了阻止她……才……”
    喉嚨再次被劇痛扼緊,但話語已如決堤的洪流,
    “小信她……她和神子小姐在常青學園的運動場!我絕不能……絕不能再讓衝田得逞了!!!”
    我用盡全力想撐起身體,膝蓋卻因劇痛和虛脫,再一次重重砸向冰冷堅硬的地麵。
    隻能仰起布滿血痕的臉,死死盯住那道風衣筆挺的身影,眼中燃燒著孤注一擲的懇求與近乎癲狂的火焰:
    “求您!求您再幫我一次!送我去那兒!去常青學園的運動場!我要阻止她!救下小信!為了春政小姐…為了所有人!我必須去!無論如何都要去!!”
    武藤先生的軀體仿佛經曆了極其輕微的震動,鏡片後那燃燒的冰焰也凝滯了瞬息。
    他沉默地注視著我,目光穿透我決絕燃燒的外殼,直視著那內核洶湧的魯莽與悲傷。
    “小林…先生…”
    他的聲線依舊平穩,卻第一次滲入了…一絲極細微的震顫,
    “你此刻的‘勇氣’,像是絕望催生的暴戾之火。”
    他緩緩搖頭,風衣下擺在腥紅天光中劃出冷硬的軌跡,
    “憑此就想直麵那已然‘歸一’之鬼,而救下小信嗎?這……與你方才在倉庫中不肯獨自求生的執拗,又有何區別呢?不過是換一處更壯烈的……無謂葬身地罷了……”
    我的心如同墜入萬丈冰淵。
    他看穿了一切——看穿了我的無力,更看穿了我的衝動隻會導向另一場徒勞的殉葬。
    “我僭越‘靜觀’的界限救下你,”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近乎重負下的凝澀,
    “不是為了讓你把撿回的這條命,輕率地再次投入那必死無疑的熔爐。若如此…我的‘越界’,便失去了所有意義。”
    他不再看我血色盡褪的臉,隻是微微側身,目光落向我身後不遠的、塵埃彌漫的天台地麵。
    “冷靜些,先看看你的身後吧,小林先生。”
    他平靜地發出提示。
    我僵硬地、近乎機械地扭轉脖頸。
    視線越過自己癱倒蜷縮的身軀,落在冰冷粗糙的地麵上。
    就在我沾滿血汙的右腿幾寸之外,無聲無息地躺著某物。
    它隨我一同跌出空間亂流,像被無形的意誌牽引至此,如同遺落的歎息。
    ——是那柄古樸的太刀。
    墨色刀鞘深沉內斂,十字星芒刀鐔刻印著古老歲月的痕跡。
    刀身縈繞著一縷若有若無的淡綠幽光,恍若主人最後的氣息尚未散盡。
    春政小姐的刀!
    心髒驟然被無形的巨爪攥住,窒息感更甚方才刀鋒鎖喉之時。
    冰冷的金屬光澤刺入瞳孔,倉庫裏的一幕幕慘烈景象再次暴烈地撕裂意識:
    她緊握刀柄,義無反顧地擋在我身前,寒光撕裂餓鬼狂潮;
    她以刀鋒直指步步逼近的牲鬼,鮮血浸透衣衫卻寸步不移;
    最終……
    刀身無力低垂,伴隨那句撕裂心扉的“快逃”…
    以及靛藍鬼麵下那柄刺穿她心髒的殘忍白刃!
    “呃…這是…”
    壓抑的悲鳴衝出喉嚨,淚水瞬間再次模糊視線。
    我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了過去,顫抖的手指帶著無比的敬畏,小心翼翼地觸碰那冰冷的刀鞘。
    皮革的觸感冰寒而厚重,帶著穿透靈魂的沉墜感。
    這不單單是兵器,而是……
    遺物。
    是她存在過的印記,是她意誌的凝結。
    指尖觸及的刹那,那重量仿佛直接壓在了靈魂深處,讓我險些再次癱軟下去。
    武藤先生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平靜中凝聚著不容置疑的裁決力量:
    “你無力改寫她的宿命,但或許…你能承載她的意誌…”
    他緩緩抬起緊握紅晶手杖的手,另一隻手探入風衣內側,
    “她的‘守護’,不該就此斷絕。而你的‘複仇’與‘拯救’,也絕非靠一念之勇可以達成。”
    他的手掌攤開,掌心靜靜臥著數顆…
    與我褲兜裏曾藏匿的一模一樣的、毫不起眼的紅水晶。
    它們渺小卻沉重地躺在那隻戴著黑手套的掌心,在漫天汙血般的光線下,渺小如沙粒,又沉重如山巒。
    “我能給予的援助,至此已盡。”
    他將手伸向了我,
    “還請收下它們。這便是我所能背負的極限。它們或許能為你在命運的鐵壁上,再撬開一絲縫隙。”
    他的目光穿透鏡片靜靜看向我,
    “小林先生,去爭搶那微若螢火的一線生機,救下小信,同時……”
    他停頓了一瞬,那兩個字如同沉重的烙印:
    “……也別輕易死了....”
    話音剛落,武藤先生不再言語。
    他握著手杖的右手驟然抬起——杖頭那顆碩大暗紅水晶猛地迸發出足以灼傷視網膜的強光。
    光芒以雷霆之勢,朝著前方虛無的空氣——狠狠斬落。
    “轟——嗤啦——!!!”
    一聲仿佛撕裂厚重天幕的巨響轟然炸裂。
    空氣被無形的偉力野蠻地撕扯、扭曲、熔化。
    距離我麵前不足三米之處,一道燃燒著熾熱怒焰的“門”,憑空顯現。
    邊緣翻滾著熔岩般粘稠的橙紅與足以扭曲視線的灼灼輝光。
    核心則是一片深邃旋轉、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渦。
    硫磺與金屬熔煉的灼浪排山倒海般撲來,瞬間衝散了天台彌漫的腥鹹血氣。
    火門瘋狂燃燒、旋轉、嘶鳴。
    門後的景象在高溫扭曲中模糊變形,隻有癲狂搖曳的光影和撕裂的線條在舞動。
    “穿過它,就是運動場外圍的入口。”
    武藤先生的聲音在火門震耳欲聾的咆哮中顯得異常清冷而終結,
    “接下來的路……就隻能靠你自己走了。”
    他不再看我一眼,隻是靜靜佇立於這扇燃燒著毀滅與渺茫希望之門的側旁。
    黑色風衣在狂暴的能量亂流中獵獵狂舞。
    他的身影在這血穹與赤焰的交織中,顯得孤高、疏離。
    我死死攥緊了手中的古舊太刀,冰冷的刀鞘仿佛吸走了最後一絲體溫,也凝固了最後一抹猶豫。
    那幾顆滾燙的紅水晶被我另一隻手緊握,幾乎要嵌入骨血。
    眼前,是那扇撕裂空間、咆哮著邀請與詛咒的烈焰之門。
    掌心,是冰冷的刀鞘傳遞而來的、春政小姐最後的囑托與重量。
    我用盡殘存的力氣,拖著遍體鱗傷的身軀,深深吸了一口氣——那熾熱的空氣滾燙如火炭,灼燒著肺葉。
    然後,帶著這沉如鋼鐵的遺物與微若星火的希望,在意誌的嘶吼驅動下——
    一頭撞入了那扇吞噬一切的赤焰之門。
    未完待續